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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馮世真笑,容嘉上不禁道:「笑什麼?我知道你們讀教會女校的女學生也都有英文名的。你的叫什麼?」
馮世真說:「倒也是C字母打頭的,叫克萊爾。」
「克萊爾?」容嘉上笑著,「聰慧?倒是貼切。我們倆湊在一起,不是可以叫CC了?」
馮世真臉頰微微一陣發熱,直想唾他一句「什麼湊一起」。因為洋人走過來了,才把話咽了回去。
這個洋人大班名叫湯普森,同容嘉上十分熟絡。他操著一口濃重的美國南方口音,沒領容嘉上進銀行大樓,而是去了銀行對面的茶館裡,進了樓上一間僻靜而寬敞的大包間裡。
包間裡裝潢典雅,卻是瀰漫著一股淡淡的大煙味。馮世真下意識皺了皺眉。
「把最裡面的窗戶開半扇,給屋子裡通點氣。」忽然聽到容嘉上吩咐跑堂的,「好端端的茶館,別弄得像個大煙窩子似的。」
跑堂的急忙點頭哈腰去開窗。
馮世真朝容嘉上看去。容嘉上低聲對她說:「風吹著冷,一會兒換好氣還要把窗關上,免得你著涼了。」
馮世真想說自己沒那麼嬌貴,容嘉上已極其自然地牽起了她的手,帶著她走到了屏風後,在榻上坐下。
馮世真正想發問,容嘉上伸出食指,輕輕按在她的唇上。
「噓……」
食指微涼,而唇卻是軟熱的,一簇電流啪地打了一個火花。
容嘉上的眼眸深了,馮世真的臉頰燙了。
包間的門咯吱響,有人走了進來。
就聽湯普森操著洋涇浜的中文和來人說話。
來者是個中年男人,語氣討好地說:「我是看了報紙上的尋寶啟示而來的。你們提到的那個金麒麟,可是我偶然收藏到的……」
馮世真聽到金麒麟幾個字,便明白今日鑒的是什麼寶了。
看來報紙上的啟示果真是容家刊登的。容家做事倒也謹慎,不肯露出真身,大概也是不想親自去和那些騙子扯皮。
那男人對著湯普森把自己帶來的寶貝吹噓得天花亂墜。容嘉上依舊拉著馮世真的手沒放,像是忘了這件事似的,聽得也心不在焉,翹起來的腳輕輕搖著。馮世真看他嘴角浮著一絲冷笑,知道他心裡有數,卻不明白他幹嗎要把時間浪費在親自聽騙子賣弄上。
「夠啦。」外面的湯普森都沒有耐心聽下去,「在這裡把你的名字和地址寫上,我們有意向會再和你接觸的。這是兩塊錢路費,請走吧。」
那人還有些不肯罷休,拉著湯普森繼續說個沒完。湯普森不耐煩,叫了一聲,外面一陣腳步聲,進來了兩個保鏢,直接把人拖走了。
馮世真不禁莞爾。
「下一個!」湯普森叫道。
這第二個人走進來,張口就道:「大老爺,您要找的這金麒麟,可是我的傳家之寶……」
馮世真險些沒笑出聲來。
湯普森也懶得聽他繼續囉嗦,直接用英文罵了幾句,把人趕了出去。
容家的廣告在全上海的各個報紙上都刊登了,懸賞金額又巨大,好似一塊澆了蜂蜜的大蛋糕,引得各路蛇蟻鼠蟲全都出了洞。
因為啟示上將金麒麟描寫得很含糊,來人也摸不清這東西究竟什麼模樣,多大規格。湯普森手裡有照片和尺碼,逐一對照著來鑑定。
透過屏幕的間隙,馮世真也算是開了眼。有人帶來的金麒麟足有海碗大,有的又小如核桃。絕大部分的麒麟形態和照片上的不對,湯普森一看就把人送走了。這樣一連見了十來個人,沒有一人拿出了真貨。
容嘉上卻毫不急躁,拿了個鉗子,在屏風後咔嚓咔嚓地夾核桃,剝核桃給馮世真吃。
眼看時間不早了,馮世真惦記著考場裡的容家姐妹,準備動身回去。這時一個帶著瓜皮帽,穿著長褂的老頭捧著個盒子笑呵呵地走了進來。
他留著山羊鬍子,戴著圓眼鏡,身材瘦小,活脫脫像是從西洋的東亞市井圖里走出來人物。容嘉上看到他,神情微微一變。
「朱掌柜,」容嘉上笑道,「我還尋思著你什麼出場呢。這樣的好事,你可沒道理缺席呀。」
「還是容大少爺料事如神。」朱掌柜打了個千兒,又朝屏風這邊拱手。
馮世真暗自心驚。她一直安靜地坐在屏風後,之前那些人從來沒往這裡多瞧一眼,這朱掌柜卻是立刻察覺到屏風後還有人。
「沒事。」容嘉上走過來說,「朱掌柜口風緊,你可以出來看看。」
馮世真也悶了許久,便起身走了出去。
男女有別,朱掌柜是老派人,只朝馮世真點了點頭,並不抬頭看她。他把自己帶來的盒子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湯普森和容嘉上,而後小心翼翼地打開。
眾人眼前金光一閃。
盒子裡的天鵝絨布上,放著一個雞蛋大的金印。其色澤明亮,造型古樸,花紋精緻考究,是一隻極其精巧漂亮的仰天吼麒麟。
「容大少,您仔細瞧瞧。」朱掌柜遞了一雙白布手套和一個放大鏡給容嘉上,自己也帶著手套,托起了金麒麟,「您看看這足金的色澤,這上面的花紋。喲,麒麟的鬃毛都纖毫畢現呢,可真的是戰國的工藝。您再看看底下這個印面,這篆體『』四個字,兩千多年過去了,還這麼清晰呢。」
容嘉上接過了金麒麟,用放大鏡仔細觀察。馮世真好奇地湊了過去。不過她確實不懂鑒寶,只看得出這是個用金子鑄的麒麟,光是金子,怕就價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