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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周在舞會上邂逅馮小姐,至今不能忘懷。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邀佳人一同觀影遊園?您誠摯的:孟緒安。」
下面還留了幾個數字,像是電話號碼。
馮世真那那串號碼看了兩遍,順手就將卡片撕了,把花重新丟回到了李媽手裡。
「我花粉過敏,勞煩把花拿走吧。」
這馮小姐只是個窮家庭教師,可千金小姐的派頭卻十足。李媽好奇得要死,問:「是什麼人惹得馮小姐生氣啦?需不需要告訴太太一聲呀?」
「不用麻煩。」馮世真微微笑,笑裡帶著冷意。
李媽識趣,一溜煙走了。
看到老媽子把花又捧了下來,唐家大少爺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對容嘉上道:「你們家這家庭教師倒是有趣。哪裡像我們家那個老冬烘的臭學究,背不出書還要打板子。」
容嘉上眼角閃著愉悅,打了個響指將李媽喚來。被馮世真撕了的卡片碎屑落了一塊在花束里。唐少爺眼尖,撿了出來。
「孟緒安?這名字怎麼有點眼熟?」
容定坤恰好正走過來,聽到「孟緒安」三個字,好像做賊的聽到警察口哨聲似的,立刻打了一個冷顫。
「孟緒安怎麼了?」他喝問,
容嘉上用力在唐家表兄的手背上掐了一把,聲音平和地回答:「沒什麼。小報上還在說生日會的事罷了。」
生日會那天的事簡直是容定坤最不想回憶的傷。他朝不識趣的唐少爺瞪了一眼,對容嘉上說:「你陪你舅舅用完了早飯,來我的小書房一趟,有點事要和你說。」
唐大少看著容定坤離去的背影,抹了一把額角的冷汗,朝容嘉上抱怨:「老弟,你出手可太狠了,我這塊皮都要被你擰掉了。」
「是我不對。」容嘉上笑嘻嘻道,「下次我下手一定輕一些。」
還有下次?唐少爺覺得這表弟生得俊俏,性格卻果真有點乖僻陰鷙,不好玩。他當下決定以後避他遠一點。
小書房裡沒有開燈,在這雨天裡越發顯得陰沉寂靜。空氣中漂浮著一股死氣,窗前的蘭草已枯黃,冒了半截的花枝未能等到綻放的那一刻,就已死了。
容定坤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蘭花,緊繃的情緒稍微放鬆了下來。
他掏出鑰匙串,用一把小黃銅鑰匙,打開了斗櫃的抽屜,從裡面抽出了一個文件夾。
文件夾里,有一張白裙少女的照片。照片年代久遠,圖像模糊,卻依舊可見少女眉清目秀、落落大方的身姿。照片背後,還有一行用自來水筆寫下的娟秀字跡。
「贈坤君惠存,惟願相思兩不負。青芝。」
少女早就香魂已逝,唯有倩影還留在小小的紙片上。
容定坤痛苦地閉上眼,低聲道:「青芝,你要體諒我……」
他放下了孟青芝的照片,又從文件夾裡面倒出了一張照片。
照片裡,是一個古玩。
麒麟造型古樸,帶著明亮的金屬光澤。
它很小巧,不過比普通印章略大一些。容定坤知道,因為他曾帶著手套,把它小心翼翼地手裡把玩過。
如果說二十四年前的那張一千元的彩票是他發家的第一桶金,那這尊戰國金麒麟,則是挽救了容家於破產的功臣。
一聲幽幽的嘆息仿若一縷陰風,自牆壁的縫隙中吹來,拂過了容定坤的耳邊,帶著他鬢角的碎發輕動。
容定坤猛地抬頭。眼前的窗戶里映出他驚恐蒼白的面容。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白里布滿了血絲。這張成熟而英俊的臉上,每一塊肌肉都緊繃著,表情扭曲猙獰,後頸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誰!」容定坤回頭大喝。
身後空無一人。
容定坤又感覺到耳邊掠過一縷涼意,仿佛有一個幽靈正試圖用手抓住他。
他驚慌地後退,像是被無形的敵人逼到了絕境一般。
「走開!」容定坤奮力揮手,低聲叱喝,額頭青筋曝露。
「走——別來糾纏我!你已經死了!死了——」
蘭花盆被他的袖子掃過,砰地一聲跌碎在了地上,瓦片泥土四濺。
「爹?」容嘉上用力地敲了敲門,推門闖了進來。
容定坤一臉惶恐地靠著柜子,雙手還呈防禦狀舉在空中。
容嘉上目光一閃,立刻反手關上了門,打開了燈。
柔和明亮的光芒霎時驅散了屋裡的陰鬱灰暗,卻也照得容定坤臉上糾結的皺紋如高原上的溝壑一般清晰而深刻。
「爹,沒事吧?」容嘉上走了過來,低聲詢問。
容定坤緩緩地鬆了一口氣,一臉疲態,閉著眼搖了搖頭。
容嘉上的目光落在了書桌上的早報上,上面登著一則孟緒安和女明星同游的新聞,圖文並茂,照片的孟緒安笑得十分招搖。
容嘉上蹙眉道:「這個姓孟的,到底想要什麼?」
容定坤猶豫了片刻,把金麒麟的照片遞了過去。
「當年,我同孟小姐分開,她將孟家祖傳的戰國金麒麟贈給了我做留念。當時我生意破產,只得變賣了金麒麟,挽救了容家。孟緒安,就是想要回這個金麒麟。」
容定坤說話用了些春秋手法,聰明如容嘉上,怎麼聽不出來。做兒子的不能指責父親,可是容嘉上心裡那一股不屑、鄙夷,以及深深的失望,全都清晰地表露在了那張酷似父親的英俊面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