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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沙龍里,剩餘的四個人沉默無言。

  楊秀成低聲說:「若沒有什麼事,我就退下了。」

  容定坤嘴唇翕動,什麼都沒說出來。他擺了擺手,楊秀成一言不發地離去了。

  容太太吃吃笑著:「可惜了一條大好的忠狗。」

  容定坤胸膛起伏,粗喘著,猛地一把將檯燈掃落在地上。

  楊秀成一口氣走到大廳,站在明亮的燈光下,像個溺水獲救的人一樣大口喘氣。

  容芳林挽著一個年輕軍官的胳膊,有說有笑地走過來。楊秀成對他們倆的招呼視若無睹,徑直朝正在同杜蘭馨調情的孟緒安走去。

  「孟先生,」楊秀成的語氣冰冷地好似數九隆冬,「容家不歡迎您,還請您儘快離去,以免發生不愉快。」

  在杜蘭馨驚愕的目光中,孟緒安好整以暇地放下了酒杯,吻了吻美人的手背。楊秀成擺了擺手,兩名聽差的跟在孟緒安身後,押著他朝大門走去。

  這個小小的變動並沒有影響到舞會歡樂的氣氛。樂隊演奏著一首歡樂飛揚的樂曲,年輕人們手拉著手,圍成一個個圈,皮鞋踏出整齊劃一地踢踏聲,笑聲和呼哨聲飛揚。

  孟緒安從容地從舞池邊上繞過。出門之際,他不經意地回頭一望,壓低了帽檐,繼而轉身投入了外面幽暗冰冷的夜色里。

  二樓扶欄邊,身穿青裙的妙齡女郎目送著男人高大的背影被雕花的大門遮去。

  樓下的一切都被她收在眼底:惱羞離去的余知惠,強顏歡笑著同賓客寒暄的容家夫婦,溫柔撫慰著楊秀成的杜蘭馨,還有賭氣和別的青年跳舞的容芳林,以及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說笑著吃著點心地容芳樺和馮世勛。

  一場舞會,滿池悲歡喜樂。

  余知惠氣急敗壞,獨自一人朝容家大門走去。

  容嘉上等在門口,把她攔下,輕笑道:「你今天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呀,惠表姐。」

  余知惠氣得啼笑皆非:「怎麼?捨不得姨夫給我的支票?」

  容嘉上漠然道:「父親是什麼樣的人,你或許還不夠清楚。等他想明白他被你利用了,他肯定會報復的。」

  余知惠打了一個冷顫,目光閃躲:「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我不是找你麻煩的,惠表姐。」容嘉上說,「你如果不是被逼到絕境,也不會出此下策。我是看在咱們表姐弟一場的份上來提醒你,你最好離開上海。我父親確實惜香憐玉,所以他不會殺女人,但是他會讓你生不如死。」

  余知惠霎時面如土色,眼中充滿了驚恐。

  「惠表姐是聰明人,應該知道該怎麼辦。」容嘉上讓出了路,「我叫司機送你回家。」

  余知惠像患了遊魂症一樣爬上了車。容嘉上體貼地幫她關上車門,說:「有個事想問一下你。你知道為什麼太太將你當做了馮先生嗎?」

  余知惠魂不守舍,道:「我也不知道。大概因為是馮小姐把姨夫帶過來的吧。」

  容嘉上的面容背著光,一片晦澀:「她為什麼把家父帶過去?你們倆商量好的?」

  余知惠搖頭,「你們倆之前在隔壁吵架,我都聽見了。她躲到我這兒來,我們倆就說了幾句知心話。她見我醉了,就說找人送我去客房歇息,然後就帶著姨夫來了……」

  容嘉上沉默著。余知惠提心弔膽,生怕他會突然發怒。但是容嘉上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敲了敲車窗。司機會意,開動了車。

  余知惠驚疑不定地回頭望去,容嘉上筆直挺拔的身影好似一把黝黑的劍,融入進了黑暗裡。

  她同容嘉上並不熟,一直只當他是個普通的富家少爺,有點小聰明,卻同所有富家子一樣,風流、自私、薄涼。可是剛才,她分明從那雙深邃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簇瘋狂的火焰。那是隨時可以將人吞噬,毀滅一切的瘋狂。

  送走了余知惠,容嘉上獨自一人穿過草坪,朝熱鬧的大宅走去。

  強勁的夜風竟然將天空中的陰雲掃得一乾二淨,閃爍的繁星布滿了夜空,將天空妝點成了一個巨大的琉璃罩子。

  院子裡的大銀杏樹黃葉在庭院燈燈照射下猶如燦爛的金箔,映亮了青年俊朗白皙,卻也陰鬱凝重的面容。

  容嘉上踩著厚實的落葉,走到了銀杏樹下。

  「阿上。」橋本詩織自樹後走出來。她一臉淚痕猶濕,單薄的身子在秋分中瑟瑟發抖。

  「怎麼穿著點就出來了?」容嘉上脫了西服外套給她披上,「我送你進去。」

  「等等。」橋本詩織拉住了他的手,「我有話和你說。這裡正好沒旁人。」

  容嘉上站住。

  橋本詩織低頭苦笑,道:「先要恭賀你訂婚之喜。那位杜小姐出身好,又漂亮,我都有點嫉妒她呢。」

  容嘉上沒說話。

  橋本詩織依舊拉著他的手沒鬆開,道:「我們分別了整整半年,從初春到深秋。我沒有一天忘記過你,心底一直盼著能和你重逢。如今這局面,雖然和我想的不大一樣,但到底我們倆是重新見面了。感謝天照大神保佑。」

  容嘉上嘆了一聲:「詩兒,我們倆現在都過得很好,這不好嗎?」

  「好。」橋本詩織咬著唇,含淚道,「我是真的為你開心。不論你是否想念我,是否還喜歡我,只要你能幸福,快樂,我就別無所求了。嘉上,我只想問一句。你曾經,是真的喜歡過我,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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