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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媽放心了,說:「聽說老爺要回來了,讓我們把西堂打掃了呢。明日怕是要忙。馮小姐有事,可以吩咐吳媽。」

  馮世真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陳媽自去忙吧。」

  陳媽就等著馮世真順著話頭找她打探容老爺。

  為什麼不住主宅要住西堂呀?兩婧太太會不會從娘家回來呀?有什麼愛好呀?如此等等。

  可馮世真偏偏少根筋似的,埋頭整理著書本,一點表示都沒有。

  陳媽憋著一肚子東家的長短想吐露,就像個被攔在廁所門口的人,焦躁不安,試探著說:「老爺人很和善的,馮小姐不用擔心。」

  馮世真點頭,「我知道了。多謝陳媽。」

  陳媽實在是忍不住了,擺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一吐為快:「老爺回來了,兩婧太太也要回來了。說起來,兩婧太太當初也是女校畢業生,考上了大學的。可惜家裡欠了巨債,老爺好心替她家還錢,她就退學來服侍老爺了。老爺可喜歡她類知書達理的女學生了。」

  馮世真依舊笑得十分天真單純,道:「那兩婧太太運氣真好,遇到了老爺這樣的良人。」

  陳媽見她好似沒聽懂,又補充道:「兩婧太太還有個妹子,由老爺資助著讀書,今年剛中學畢業。老爺可喜歡她了,這次南下就帶了她一道去的。」

  這倒是個新聞。容定坤難道還睡了小姨子不成?

  陳媽見馮世真隱約明白了,這才得意離去,就好像一個功成身退的英雄一般。

  用過晚飯,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這一場突來的大雨好似急行軍,匆匆過境,消失在了天際,只留下一片狼藉。

  馮世真推開窗,潮濕清涼的空氣涌了進來。庭院中,寒蛩低鳴,水珠自葉梢落入池塘中,發出噗噗輕響。一隻小飛蛾進了屋,被檯燈吸引了去,撲棱著不肯走。

  天黑沉沉的,如同一個黑絲絨的穹頂,籠罩大地。

  旅人應該最怕這樣的黑夜,沒有光,尋覓不到方向,稍不留神,就會行差踏錯,跌得一身是傷。

  馮世真一會兒想到動盪的局勢,一會兒想到自己同孟緒安的謀劃,一會兒又想到白日裡的綁架和打鬥,腦子裡凌亂紛雜。

  最終,她的思緒還是定在了即將回府的容定坤身上。

  容定坤手下一文一武兩名大將,文將是楊秀成,武將就是剛才見到的那位趙華安,替容定坤掌管著押送走私貨物的私人武裝隊。所有需要動刀槍的活兒,都是趙華安來辦。

  容定坤同所有身居高位,又不是清白髮家的人一樣,疑心頗重,對這兩名大將,也不全心信任。楊秀成是因為他同黃家過從甚密,趙華安則是因為功高震主,權力過大。楊秀成只要肯同黃家斷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難。而趙華安雖說權大,只因為早年容定坤救過他的命,是出了名的忠狗一條。容定坤對他更要信任幾分。

  目前看來,楊秀成相對更容易攻破些。

  馮世真隨即想到那位如風中鈴蘭一般楚楚可憐的余小姐。杜蘭馨的鑽石首飾一閃一閃,好似天上的星星,而余小姐就是那個數星星的女孩子。當杜蘭馨說起自己去日本度假,去歐洲遊玩時,余小姐一臉艷羨,恨不能以身替之。

  楊秀成這麼聰明世故,怎麼會看不出來?

  難道愛情真能糊住人眼,堵住人耳,讓人丟盔棄甲,成了個毫無防備的傻子?

  正因為楊秀成的表現同他以往的精明名聲不符,也讓馮世真一時拿不定主意,該如何攻克他。

  而說到愛情。馮世真眼前又浮現出容家大少爺思念情人時那憂鬱的眼神。

  唯獨在那個時候,這年輕人才不再那麼傲慢,而多了幾分少年氣。

  可這個看似矜貴清高的少爺,卻也能獨自一人赤手空拳地把綁匪打倒。那一副身手,是沒有經年苦練是得不來的。一個能吃苦耐心練武之人,應當也是心性堅韌、毅力卓絕者。有這樣品質的人,又怎麼會是外人口中的紈絝子弟呢?

  容定坤呀容定坤,你到底養了一個什麼樣的兒子?

  夜風如哨。馮世真在床上輾轉反側,睡得很不踏實。

  也許是白日裡見了血,腦海深處那張已塵封依舊的符條再度鬆動,被鎮壓多年的記憶猶如狂躁不安的獸,在樊籠里掙扎咆哮,繼而沖脫了枷鎖。

  馮世真又夢到了幼時的那場慘案。

  那時她只有三歲多,照理還沒到記事的年紀,可是總有那麼些零碎卻又關鍵的記憶,仿佛被神的手刻意安排過,如烙印一般深深記在了馮世真的腦海之中。

  綿綿不絕的細雨,天空灰暗陰霾,生母慈愛地給自己穿上厚厚的棉襖,抱著她坐在驢車上。

  她們母女倆走了很長很長一段路,喧鬧的鄉鎮和寂靜的曠野交相接替。弟弟在生母的懷裡咿呀自語。

  生母把她搖醒,遞到男人懷裡。男人的頭頂懸著一盞燈籠,晃得她很不舒服。她用力掙扎,跳下了地。

  很快,生母悽厲的慘叫響起來。她驚恐而毫無頭緒地在黑暗中奔跑,後背驟然一陣劇痛,而後是刺骨的冰涼將她包裹住。

  馮世真已記不清生母的容貌,卻牢牢記得她對自己的說過的兩句話。

  一句是聲嘶力竭的:「快跑——」

  還有一句,是她把自己送到男人懷裡時說的:「乖,叫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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