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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心裡有怨氣。」容定坤說,「你還是回軍校里,再繼續磨練幾年吧。」
容嘉上半句話也不爭辯,提著行禮就走。背後是目光深遠的父親,和一臉掩飾不住喜色的繼母。
容嘉上一口氣跑了十圈,大汗淋漓地停了下來,開始在草地上做伏地挺身。
日頭高升了些,金紗般的晨光落在他不滿細密汗珠的肌膚上,仿佛給他塗抹了一層油光。他肩背肌肉結實,優美的線條隨著動作起伏。
一別三年後,容嘉上終於回歸容家。
他保留了許多軍校的習慣,例如自律的作息,端正的儀態風度。但是他也收斂了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以及冷硬不群的性子。他就像所有的紈絝子弟一樣,學會了享受家庭帶來的好處,並且躲避家庭的約束。
他是容家長子,他有與生俱來的優勢。這是黃氏沒法剝奪的。況且隨著容定坤家業做大,黃家衰落,黃氏在家中的威信也與日劇跌。如今為了同姨太太斗,都居然使出了美人計這樣的低端的法子來了。
容嘉上冷哼一聲,起身去槓桿處,做引體向上。
晨光似劍一般射在池面上,金鱗閃爍,映襯得周圍的花草樓台猶如夢境中一般。西南處的一角,有個白影一晃一晃的。
容嘉上從槓桿上跳下來,好奇地走過去瞧。
院子一角支著一排紫藤架子,如今花期早過,只余綠葉。陽光透過樹葉化作斑駁光點,落在那個女人身上。
馮世真穿著一身雪白的練功夫,腳踏一雙黑色百納布鞋,正在晨光中打著拳。
容嘉上暗暗吃驚。
這女人看著斯斯文文的,居然會打拳?
虛領頂勁,含胸拔背,起承轉合,意體相隨。馮世真半閡著眼,一絲不苟,腳步虛實有序,眼手相應。隨著她一個推手的動作,容嘉上隱約感覺到一陣風拂來。
容嘉上是受過正規訓練的,他一眼就看出來,這個女人不是花拳繡腿。她的太極拳造詣可堪指點。
九月的秋風清冽涼爽,陽光卻還保存著一點夏日未用完的溫度。馮世真清秀白皙的面孔也泛著細細的汗珠,愈發顯得嘴唇紅潤。行動之間,白衣飄飄,被包裹在其中的窈窕的身段若隱若現。
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容嘉上扭過頭,驚訝地看到二妹容芳樺正穿著運動服走過來。
「大哥在看馮小姐呢?」容芳樺瞪起了眼,一副捉姦在場的模樣。
容嘉上勾起嘴角,譏嘲一笑:「你這又是怎麼?知道雲馳嫌棄你有點胖了?」
容芳樺霎時漲紅了臉。
「大哥討厭!」
馮世真停了下來,轉過身去,隨即看到容家二小姐漲紅著臉,怒氣沖沖地往大宅衝去。
片刻之後,容家大少爺邁著輕鬆的步伐,悠哉哉地從身邊跑過,朝她點了個頭,沿著湖邊的小道跑遠,矯健的身影沒入一叢翠竹後。
直到馮世真抱著試捲走進書房,容芳樺還是一臉氣鼓鼓的樣子。馮世真莫名其妙,卻也不好追問。
容嘉上回屋後沖了個澡,穿著雪白的襯衫,書本夾在胳膊下,一手端著一杯香氣四溢的濃咖啡,施施然地進了書房。
馮世真正站在小黑板前寫公式。她已換了一身灰撲撲的陰丹士林旗袍,甚是不顯身段。容嘉上眼裡還留著清晨那一抹白影,看著現在的馮世真,總覺得哪點兒不對勁。
兩個容小姐見到大哥準時來上課,都意外地彼此擠眉弄眼。容芳樺還記恨著他的奚落,對他沒個好臉色。
容嘉上比兩個妹妹大四五歲,軍校拖了一年才好不容易畢業,畢業考的文化成績爛得好似被機關槍掃過的靶子,慘不忍睹。雖然交過一次手,可馮世真沒徹底摸清容大少爺的深淺,乾脆如他自己所願,把他當成半個文盲來教。
容嘉上在課本里夾了一本閒書,蹺著腳埋頭翻看。馮世真的課講得生動有趣,他卻連頭都不抬一下。看到得趣處,他忍不住笑出聲來。馮世真的板書寫到一半被他打斷,臉色有些訕訕。容家姐妹倆對著大哥一個勁翻白眼。
容嘉上對兩個妹妹的譏諷滿不在乎。他履行了承諾來上課,可他並沒承諾會好好聽課。所以馮世真也拿他無可奈何。更何況容大少爺劍眉星目,白衣勝雪,縱使坐在那裡發呆,也好似一幅畫兒般賞心悅目。馮世真講課累了,看他兩眼,也覺得有趣。
日頭一點點爬上頭頂,明晃晃地曬著大地,幸好秋風涼爽,自敞開的窗戶刮進來,吹得桌子上的書頁嘩嘩作響。
容嘉上終於把閒書看完了,百無聊賴,轉過頭去看著馮世真給兩個妹妹講解一道英文閱讀題。
「……這裡不是被動態,而是作形容詞用……你們再連貫讀一遍,看看能不能理解句子的含義……」
年輕的女子嗓音溫潤柔軟,語氣極有耐心,絮絮叨叨,不厭其煩,卻偏偏能引著人情不自禁地去傾聽。
這個女人果真有點本事,講起課來由淺入深,細緻詳盡,疑難點也說得頭頭是道。連素來心高氣傲的容芳林都一本正經地聽他講課。
一隻僥倖存活入秋的蟬飛到了窗外的樹梢,振著翅膀呱噪地叫起來,刺耳的聲音驚動了屋裡專心讀書的學子。
馮世真皺眉抬頭,走到窗邊,拿著背板擦在窗欞上敲了敲。
蟬鳴聲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