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頁
放下戒心的同時,老人家想起跟他好像有過一面之緣,於是回屋拿了一兜子枇杷塞給他,「自己老家種的,嘗嘗!」
「這怎麼好意思……」
「哎呀讓你拿著就拿著。這是我表侄女寄來的,上一次春節小吳還幫她搬過行李,她對小吳印象啊相當深刻,一直誇他年輕有為又一表人才。」
誰說吳恪女人緣差的?
梁澤笑笑,不知道說什麼。
「小吳交女朋友了沒有啊?」 拐彎抹角的打聽開始了。
「對不起,這個我也不太清楚。」
他把頭低下去,看著自己的鞋。也許是這副樣子太苦悶,老人家還以為他是想幫忙幫不上愁的,趕緊說沒關係:「改天我當面問他也是一樣的嘛,你忙你的你忙你的。」
改天,改天人就走了,要交外國女朋友的。
所有東西都搬完,梁澤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總覺得一切很不真實。眼前這些粗尼龍袋橫七豎八地堆在客廳,樣子有些寒酸,跟這套房的格調並不相襯。至於他自己,此時此刻本該是在破舊的宿舍睡覺,突然間出現在這裡也顯得格格不入。
發了一陣呆後,他撥通吳恪的電話。
很快就通了。
他嘴唇掀了掀,阿恪兩個字差點脫口而出,生生忍下去的後果就是結結巴巴地一聲餵。
那邊環境比較嘈雜,吳恪低沉的聲音突出重圍:「說。」
「我搬過來了。」
緊接著背景音就越來越小,吳恪似乎走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
「什麼時候?」
「剛剛。」 梁澤遲鈍地問,「我是睡次臥嗎?」
「不然你想睡哪,主臥?」
「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
梁澤只是想說沙發也可以。他很無所適從地並緊膝蓋,已經開始感覺到寄人籬下的煎熬了。可是就在下一秒,吳恪卻微微斂起嗓音:「要是你真想睡主臥,就把我的東西挪到次臥去。」
「那怎麼行?」
「有什麼不行的,」 那邊是自嘲的語氣,「我說過可以不回去。」
「你……」
許許多多的話在梁澤喉嚨里滾了一圈,最後化為有些緊張的三個字:「當真的?」
一陣沉默,隨後響起打火機的聲音。
梁澤覺得這樣不行,覺得自己必須得拿出點辦法來解除這個危機,於是在短時間內迅速地組織了一遍措辭,鼓足勇氣問:「你是開玩笑的吧。」
「嗯?」 吳恪應該已經在抽菸了,嗓音不溫不火。
「我是說,你剛才說不回來,這句話是開玩笑的吧。這裡是你家,我貿然搬進來已經很失禮了,要是你以後都不回來,我怎麼可能安心住下去?」
這段話里有些詞吳恪愛聽,有些詞吳恪不愛聽,不過大體上沒有讓他不高興。他頓了片刻,說:「既然我是主人,我讓你住,有什麼可不安心的。」
「話不能這麼講,你肯讓我住是你的事,但我不能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啊。」
「讓你出點房租,你是不是就理所當然了?」
「……」
梁澤硬著頭皮沉默。
耳邊傳來微不可聞的一聲笑。難得沒有任何嘲弄或是譏諷,只是一種愉悅情緒的表達。吳恪低聲貶損:「真是沒救了。」
梁澤的嘴角也不自覺抬起來,心裡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對了,大門密碼會不會太簡單了,小偷破解了怎麼辦?要不我改一個吧。」
如果不是擔心有些人記不住,當然不會改得這麼簡單。吳恪無可無不可地問:「你預備改成什麼。」
「…… 你的生日,或者你的身高體重?」
說完梁澤也覺得,自己真是沒救了。
「隨便你。」 吳恪把手機挪開壓下兩聲咳嗽。
「你嗓子不舒服?」
「抽菸抽的。就這樣吧,你想住哪住哪,想改什麼改什麼,我去工作了。」
梁澤唔了一聲:「多喝水。」
像是不習慣這種關心,吳恪居然就這樣把電話掛了。直到聽見耳邊的忙音,梁澤才驚愕地發覺自己手腳是麻的,大概是一次性聽吳恪說話聽得太多。
他軟手軟腳地從沙發上爬起來,將自己的東西一樣樣拖進次臥,收拾了一下午總算是收拾得大差不差。
下午上班,鎖門時忽然想起改密碼的事。
在手機上下好門鎖的管理軟體,按指導說明一樣樣操作,弄了近三分鐘才終於到了修改步驟。
「請輸入舊密碼。」
——112233
「請輸入新密碼。」
軟體中女聲溫柔。
想一想,設成吳恪生日並不保險,設成他的身高體重…… 他如今體重多少,現在問也來不及了。想來想去,梁澤推翻之前的想法,一鍵一鍵地輸入他們兩個人之間,唯一還算比較有意義的那串數字。
——302015
下一秒,跳出的提示卻令他措手不及。
「此密碼近期使用過,請重新輸入。」
梁澤呆呆地愣在門口。
秘密誰都有。
說不出口,不代表不存在。
許多秘密經時光掩埋,受歲月沖刷,在重見天日的那一刻仍不失其光彩。它久而彌堅,盤踞在一個人的心裡,無聲地承受著孤獨、折磨與誤解。可那不要緊,因為秘密之所以成為秘密,正是因為這個人有要守護的東西。也許是另一個人,也許是一段感情,總之,它們高於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