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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跟梁澤的家是一個方向,但以往碰上總是井水不犯河水,到小賣店的位置就分道揚鑣。

  鄉下沒有路燈,一路上吳恪聞到淡淡的清香,只是天黑得什麼也看不清。經過一窪長滿青蘚的池塘,水面上倒映著一輪銀盤似的月,又圓又明亮。從池塘算起,聽到第五首歌,他到了梁澤的家。

  其實他不認識,但從眼前這間平房的破舊程度,大致可以推測得出來。拿下耳機的那一刻,遠遠的,一抹倔強、鋒利的音色就那麼扎進他心裡。

  「誰敢動我妹妹一下?都往後退!」

  是梁澤的聲音。

  吳恪肩一沉,加緊腳步走過去。

  原本漆黑的夜被一束光照亮。

  低矮的平房前,五個人將梁澤團團圍住,打頭那個手裡的手電筒正對著他,那束光線直直照在他臉上。

  梁澤站在那兒,頭微低,幾縷凌亂的劉海垂下來,後面藏著警惕又有殺傷力的眼神。他肩膀側向一邊,脖子上有明顯血痕,左手死死護著身後的一個小女孩。

  「少他媽跟我們來這套,看你們可憐該寬限的也寬限了,欠債不還當我們幾個吃素的是吧?!」

  「我說了月底給你們。」 梁澤語氣陰沉,說話咬牙切齒,「你們別逼人太狠。」

  「放你娘的屁!月底又還半份利息,那幾個子兒連哥幾個的油錢都不夠。」

  吳恪站在沒有光的地方,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無論是從音量還是從人數上來判斷,梁澤都不是那些人的對手。可那些人卻好像在忌憚著什麼,圍在他跟前遲遲不採取行動。

  「哥哥——」 身後的女孩揪緊他的衣服。

  「哭喪呢哭,你媽的……」 打頭那個揚起手的一瞬間,梁澤的右手倏地抬起來,聲嘶力竭大吼:「後退!」

  他手裡的刀閃過寒光,逼得所有人退後一步。吳恪也退到陰影里,不是因為懼怕,而是知道梁澤不需要自己的幫忙。

  又僵持了十多分鐘後,那幫人把平房裡外砸了個稀爛,連碗櫃裡藏的米都扛走了。

  直到車的聲音再也聽不到,梁澤才把手裡的刀放下,扯起袖子抹了把臉,一言不發地修理被砸壞的椅子。

  身後卻慢慢出現腳步聲。

  梁澤驀地警覺,轉過身,吳恪站在面前。

  「刀傷應該儘快包紮,否則會感染。」

  對於他的出現梁澤明顯很意外,但周身仍充滿敵意,半晌方才壓低聲音:「少多管閒事。」

  吳恪卻很平靜。

  在國外生活的那些年他什麼樣的暴力都見過,當街開槍的,在學校公然吸違禁品的,掄起錘子砸華人超市的,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他低頭,關掉手機里的音樂播放器,「沒有人要管你的閒事。我來只是幫班主任通知你,下周記得按時出勤。你曠課太多,學校在考慮開除你。」

  「開除就開除,誰在乎。」 梁澤譏諷地笑了下,「這學老子早就上煩了,開除我正好。」

  吳恪感覺自己在跟一個心智不夠成熟的人對話。他拉開書包,拿出裡面的試卷:「這是你的卷子,自己拿好。退學之前記得回去把課桌清乾淨,別影響下一個坐的同學。」

  「你——!」

  吳恪覺得自己句句平和,梁澤卻被他的態度激怒。

  「你有什麼了不起的?」

  吳恪頓足。

  「不就是投胎投得好嗎,你有什麼資格瞧不起我?我告訴你別讓我抓住機會,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們這些人全打趴下。」

  此刻的梁澤滿身戾氣,把吳恪當成了撒火的對象。好像就那一個瞬間,吳恪看到一種屬於梁澤的野性。

  當然,這樣的梁澤是很討厭的。

  「你抓住機會的方式就是退學?」

  「我——」

  「想把別人打趴下,首先要自己站直。」

  說完,吳恪聲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語,略帶嘲諷地補了一句:「高中都畢不了業的人,哪裡來的底氣……」

  古人總說不打不相識,梁澤的自尊心薄得像紙,可是最丟臉的一幕被吳恪看盡,居然慢慢變得親近起來。

  那晚他跟妹妹是在吳恪家閣樓睡的,因為兩人說話聲音太大,梁宵在屋裡哭得昏天黑地,以為追債的又回來了。

  直到把兄妹倆帶回家,吳恪才開始後悔自己愛心過分泛濫,但也為時已晚。奶奶早就睡了,泡麵只剩兩包,吳恪全讓給他們。沖完涼回來,卻發現兄妹倆在吃同一碗,妹妹吃麵,梁澤喝湯。

  喝完梁澤拿手一抹嘴:「我洗碗。」

  吳恪眉頭緊緊皺到一塊:「你能洗乾淨?」

  「我打工就是在後廚洗碗!」

  行,那就你洗吧。吳恪獨自溫書,妹妹給地上鋪了個小毯子,躺下前還不忘打開書包,檢查那袋剩下的泡麵是否安好。

  吳恪問她:「你哥哥不餓?」

  妹妹性格好像挺害羞,對他搖搖頭,縮下去拿被子蓋住營養不良的臉,「哥哥說留著。」

  後來有一天,梁澤不知道從哪搞來輛自行車,下課以後非要載吳恪回去。吳恪視死如歸地坐到后座,第三次差點被摔下來之後,乾脆換到前面。

  他載梁澤。

  小路光線昏暗,頭頂零星有飛蟲圍繞,樹上的蟬叫得不知疲倦。

  梁澤不知哪根筋搭錯了,一直克制地揪著他腰兩側的衣服,沒有其他親密舉動。吳恪右手把著車,左手繞到後面拖近他的手,「抱緊我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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