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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鮮少這樣氣得失去冷靜,原先的好脾氣蕩然無存。梁澤被這樣的他震懾住了,先是錯愕,緊接著才慢慢聽懂他的話。

  後悔?

  要說完全沒有,當然是自欺欺人。如果不是自己的一時衝動將吳恪推遠,也許出事時吳恪就還在自己身邊,那樣結局或許也會隨之改寫。可就算重來一次,大概自己還是會那麼做,因為很多東西是忍不住的。

  梁澤在那道陰寒的目光中勉強鎮定下來,竭力克制住內心的酸澀,聲線不穩地說了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那樣,那是什麼樣。」 吳恪的語氣咄咄逼人,「你是想說那個時候年紀還小,受了別人的蒙蔽,還是想說當初是一時興起,跟對方也只是玩玩而已。」

  「當然不是!」 梁澤驀地抬起頭,望著他的眼睛喃喃重複,「當然不是…… 我對他是認真的。」

  正因為認真,所以才會不計後果地跟他發生關係,即使知道那樣做只會招來他更深的厭惡跟牴觸。

  「你不用告訴我這些,我不想聽。」 吳恪冷硬地側過臉去,「你們是戀愛也好,是玩玩也罷,我對你的私事不感興趣。只要別再來纏著我,怎麼都可以。」

  梁澤身形微晃,靠著沙發扶手的支撐才沒有倒下。

  「我沒有纏著你。你要是覺得我留在你家是種打擾,那我走就是了。」

  外面大雨傾盆,窗戶被雨點砸得噼啪直響,遠處的大樹在狂風中搖搖晃晃。這樣的惡劣天氣,貿然出去即便有傘也會淋個全濕。可梁澤顧不了那麼多了,他必須離開這裡,越快越好。

  想要拿上包就走,吳恪卻過去將他攔住,「你到底還想給我找多少麻煩,下這麼大的雨難道指望我送你?」

  梁澤臉色強撐不變,下巴卻在微微抖動:「我可以自己——」

  吳恪厲聲打斷:「你是以為這麼大雨能有車,還是以為自己可以靠兩條腿走回去?」

  梁澤上下唇相碰,幾次想要說話都沒有成功,最後全化為滿腔哽咽。吳恪起初還看著他,後來像是再也看不下去一樣背過身,嗓音低啞地下出最後通牒:「老老實實留在這過夜。等明天一早雨停了,你想去哪沒人管你。」

  說完就徑直走到陽台處,留給梁澤一個冷硬的背影。

  梁澤的目光轉過去,很想再看一看那張溫和淡漠的臉,可是站了好一陣子吳恪也沒有回頭。不知過了多久,梁澤低頭撿起自己的包,一步慢似一步地進了次臥。

  一室死寂。

  他倒到床上,牙關緊緊咬在一起,眼淚無聲又洶湧地往外流,心裡頭像千把萬把刀在絞。

  喜歡一個人沒有錯,可當對方討厭你、厭惡你的時候,這種喜歡就變得罪不可赦。它強加在對方身上,枷鎖一樣鎖住自己的心,套牢的卻只有不可企及的奢望和虛無縹緲的過去。

  一份得不到回應的喜歡是如此沉重,這些年梁澤常常覺得喘不過氣,咬著牙扔掉,再灰頭土臉地撿回來。時間越長,這份喜歡就越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頑固地長在心臟里,要活命就別想拔除。

  這一晚,梁澤又一次陷入絕境,趴在床上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而一牆之隔的陽台,吳怡面朝窗外站了許久,始終想不通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明明一開始他是想跟梁澤好好說的,好不容易請了假,買了手機,甚至連接梁澤來家裡談談都想到了,可最終還是沒能談出個好結果。

  問題究竟出在梁澤身上還是自己身上?究竟是因為自己強人所難,還是因為梁澤所求太過,吳恪不知道,但他知道假如做遊戲時梁澤沒有說出那件事,也許今晚的談話會和平一些。

  坐在陽台抽菸的時候,吳恪想起今早出發前的那種期待,覺得自己活像只被人耍弄的猴子。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就因為梁澤睡在旁邊,平常那份揮之不去的孤獨感隨之消減。

  或許也正因如此,他頭一次願意去回憶之前的那些事,尤其願意回憶從前被梁澤纏上、擺脫不掉的日子。

  那時高二剛開始,每個想提高成績的人都在卯著勁學習,除了梁澤。梁澤在班裡是個異類,別人做題的時候他打球,別人上課的時候他睡覺,別人睡覺的時候他打工。

  雖然插班已經半年多了,但吳恪跟梁澤仍算不上熟,只有收作業時說過幾句話。然而就是那麼僅有的幾次,兩人的溝通也稱不上愉快。

  「沒帶。」

  「丟了。」

  「被人偷了。」

  「被狗啃了。」

  交不上作業的梁澤藉口層出不窮,吳恪起初還信過一兩回,後來才發現他是根本就沒寫。有次梁澤足足三天沒來上學,吳恪去辦公室交班級作業,被班主任攔截在桌子前面。

  「班裡你跟梁澤住得最近,今晚你抽空過去找他一趟,就說老師們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讓他這周務必來學校上課。」

  梁澤家裡窮得連電話也沒有。

  吳恪點了點頭,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卻慢慢停住。

  「他要是不肯呢。」

  班主任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聞言把腦袋上本就不剩幾根的頭髮狠狠一耙,說:「不肯,後果自負。」

  對於無可救藥的差生,學校為保住升學率是極有可能直接開除的。

  一個連高中文憑都沒有的人,將來會面臨什麼樣的人生?下晚自習回家的路上,吳恪耳中塞著耳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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