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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他。」

  前面有樹枝,高晨陽伸手紳士地替她擋開,「他大學畢業之後就沒離開過,一直在臨江這邊發展。」

  梁宵扭頭,看了哥哥一眼。

  梁澤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把她的傘接過來,低頭仔仔細細地整理傘布。

  「是為了他奶奶吧。」 她說,「我記得他奶奶人很好的。」

  「前年就不在了。」

  梁宵輕輕啊了一聲。

  「心血管的問題。」 高晨陽說,「吳恪從臨江趕回去,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三人腳步放慢。

  梁澤握緊手中的傘:「奶奶留下的房子呢?」

  「賣了。」

  「賣了?」 他頓足,滿眼詫異。

  吳恪很喜歡那房子,曾說過退休後再回去住的。

  高晨陽嘆了口氣:「他爸回國找過他一次,兩個人鬧得很僵,他爸就說再也不管他了。臨江房價這麼貴,不把老房子賣了怎麼買得起?他也是沒辦法。」

  梁澤聲音低到塵埃里:「何必呢。」

  「我也是這麼勸的,租房子也是住啊。可他說,他得有個自己的家。」

  三人已經漫步走進竹林,扁長的樹葉間灑下金粉似的陽光,給他們年輕的臉平添幾分橫斜的肌理,就像交錯的人生軌跡一樣。

  正好走到一個岔路口,梁宵跑開去看牌子上的公園地圖。梁澤低著頭,在出神。

  高晨陽忽然開口:「梁澤。」

  梁澤慢慢把眼抬起來。

  「你知道他為什麼非要守在臨江嗎?」

  梁澤靜默片刻,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怎麼問他都不說。」 高晨陽看進他清潤的眼底,「有機會的話你們也多聚聚吧,他一個人挺孤單的。以前你們不是最要好的嗎?他幫我輔導功課你還不高興。」

  竹林陰涼,身上水汽蒸發又帶走溫度。梁澤心口極熱,皮膚卻又很冷,冷熱夾擊之下毛孔緊縮:「以前是我不懂事。」

  「咱們那個時候誰懂事啊,個頂個的傻。」 再逢舊友,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感慨,「當年梁宵還不到我胸口呢,現在都長成大姑娘了。」

  梁宵中間耽擱了兩年,所以十九歲才讀高二。她一回來就聽到自己的名字,捋了捋頭髮,大大方方地笑起來。

  難得見一回,高晨陽提議一起吃頓飯。梁澤擔心花錢太多,本來是想拒絕的,但看出梁宵非常想去,最終還是應下了。

  走進一家路邊的普通餐廳,選了兩個菜以後高晨陽讓兄妹倆再點一些,自己卻走到門外打電話:「餵吳恪,我跟梁澤在一起呢,你要不要過來吃頓飯?」

  那邊很安靜,吳恪說:「我在加班,走不開。」

  「中秋節還加班啊?你們公司也太沒人性了。行,那你忙吧。」

  電話剛掛斷,他回頭看見站在身後的梁澤。

  「我來問你想喝什麼,可樂還是橙汁。」 梁澤抬了抬嘴角。

  高晨陽想,還好沒聽到。

  當晚回賓館的路上,梁宵還沉浸在剛才那頓飯的愉快中,不停地扯著梁澤說這說那。

  「晨陽哥說下回帶我去郊區燒烤,他在那兒買了房子。」

  「晨陽哥把他電話號碼給我了,讓我國慶買好票提前聯繫他,他開車去火車站接我。」

  「晨陽哥……」

  說了半晌,哥哥一點反應也沒有。她收住聲,試探地問:「哥,怎麼了,你怎麼不高興了?」

  梁澤半低著頭,目光鋪在地面的影子上。

  「沒有,哥沒有不高興。」

  「你是不是不太喜歡晨陽哥?」

  「當然不是。」

  「那你下午為什麼不想跟他吃飯?」

  梁澤左手插在褲袋裡,慢慢捻著白天摘下來的一小片落葉,指腹微微濕潤:「不是不想,是不能想。」

  梁宵愕住。

  「這一次晨陽照顧我們,不但主動把帳結了,還給你買了這麼多零食。那下次呢?下一次,總該我們請了吧,可我們哪來的錢?」

  梁澤的目光移到她手裡提的塑膠袋:「宵宵,交朋友是相互的。總是其中一方照顧另一方,那不叫友情,叫施捨。」

  風自此沉寂。

  把妹妹送回賓館後,梁澤覺得雙腿像灌了鉛,回去就洗澡躺下了。

  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他應該是著涼了。手背蓋在微微發熱的額頭,他換了個方向,面朝窗外,望著天上疏疏落落的星。

  曾經也是這種涼爽的夏夜,他打完球往三樓教室晃晃悠悠地走,剛到後門就聽見吳恪很有耐心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可以換一種思路,直線 AB 的斜率跟直線 PQ 的斜率之和是……」

  梁澤放下球,抱臂在後門站定。

  怎麼又是這傻大個。

  教室里就剩下吳恪跟高晨陽,兩個人坐得很近,肩挨著肩。高晨陽就跟個傻子似的,一道題聽半天聽不懂,好不容易懂了還朝吳恪咧嘴一笑:「嚯你真厲害,這都能算出來。」 晃著他那口大白牙。

  那是,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傻呢?

  梁澤走過去,踢踢高晨陽屁股下面的凳子:「起來。」

  高晨陽看看他,又看看吳恪,坐立難安。吳恪頭也不抬,繼續演算。

  「你不走我走了。」 梁澤氣從鼻孔里出來。高晨陽緩緩起身,又被吳恪按下去:「把這道題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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