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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傢夥,哪來的醉漢。

  「欸、欸!醒醒,這兒是墓地不是酒吧更不是網吧,打哪兒來回哪兒去,趕緊的聽見沒有?」

  誰知那醉漢理都不理,推開他徑直往墓地的西區走去。也就是這麼一個錯身,他發現這人居然穿的是一身西服,皮鞋擦得鋥亮,左手上還戴著熠熠發光的大鋼表。

  在這種地方工作久了,什麼怪事都見過不少,有錢人半夜掃墓的卻不多。瞧這頹廢的架勢,是悼念自己還是悼念別人?

  「得,非要上山你就上吧,摔死了別怪我沒提醒你。」管理員好心給他照了段路後就懶得再理他,打著哈欠往別處去了。

  山風凜冽。

  自回國以後,這是方邵揚第二次來見母親。母親這個詞於他而言太奢侈了,清醒時絕口不提,醉了才敢想。

  山下的公路襯著些許遠光,車子一輛接著一輛呼嘯而過,奔赴家的方向。山上的方邵揚微駝著背,拖著影子茫然無著地步行,猶如孤魂野鬼。

  醉酒狀態下爬山會缺氧。循著來過一次的路找到那棵槐樹,他撐住手,彎下腰劇烈喘息。隔了好一會兒才再度直起身,跌跌撞撞地朝那塊碑走去。

  邵寧燭的墓位置極偏,背靠山壁,周圍更沒有「鄰居」,只有沒來得及除去的雜草。這一年多時間裡來看她的人也很少,一隻手就數得過來,上一次……上一次還是賀嶠。

  方邵揚走到墓前,眼睛是花的。

  他撲通一聲跪到地上,俯身將碑上的枯葉跟灰塵通通掃開,母親那張親切的臉這才露出來。瞪著血絲密布的眼,看了好幾遍他終於確認,這是媽媽長眠之地。

  「媽……」

  嘶啞的嗓音在這種地方,被無邊的黑暗擠壓變形,猶如岩石一般堅硬。濃烈的情緒憋在身體裡如同岩漿,炙熱滾燙,似乎下一秒就會爆開。

  「媽。」

  他又叫了一聲。身體的重量壓在膝蓋上,想把背直起來,怎麼也做不到,東倒西歪的。

  但他的神志是完全清醒的。

  他跪在冰涼的大理石上,眸色瘮亮,睜眼如見地獄。

  「兒子想你。」嘴唇發紫,發抖,牙關卻咬緊,「每天每天都在想你……」

  他說得很慢,每個字花費極大的力氣。

  「你當初為什麼要走,為什麼要丟下我一個人……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後,再也沒人疼我了……」

  抬起通紅雙眼,他直瞪瞪地、不解地看著母親,濕冷的空氣覆在皮膚上,身體因為強忍巨大悲痛而戰慄。

  「媽……我真的……」他看著母親,也像是看著所有聲討他的人,「我真的那麼壞嗎?我、我該死嗎?他們全都……全都恨不得我死,爸爸,大哥,現在連賀嶠也……」

  滾燙的熱淚一滴滴砸下去,照片濕成一片,仿佛邵寧燭也跟著哭了。

  「媽,我好想你……」

  只有母親會包容孩子的一切,是非對錯一概不理,永遠站在孩子這一邊。

  可是媽媽,你為什麼要走?為什麼連一句話都吝嗇留下?

  他倒下去,仰躺在媽媽的墓碑上,大理石冰冷刺骨卻渾然不覺。張著嘴,沉重地呼吸,每一口冷冽的空氣從口中灌入,都會激得五臟六腑重重一激靈。

  誰都盼著他死,誰都希望他能永遠消失。所有他重視的,他在乎的,跟他有血緣關係的人,他們都盼著親手將他挫骨揚灰。

  可他活該嗎?

  他犯過很多錯,可他也曾經真心待過別人,也曾經有過無數善念。他曾經恨過父親,但也曾幻想過父慈子孝,曾經想毀掉榮信,但也曾幻想過為它拼殺堅守,曾經利用過賀嶠,但也曾幻想過跟他相伴一生。

  方邵揚覺得自己只是個普通人,罪不至死的普通人而已。命運的推手將他這個窮小子從幕後推到台前,改頭煥面,舉步維艱。什麼都在變,但他心裡僅存的那點善念還在,那是為母親、為賀嶠,更為了他自己。

  墓地猛然間刮過一陣狂風,他仍然一動也沒有動,靜躺著,睜眼望著頭頂這片漆黑的天。

  許久許久過後,全身都凍透了,他拿出手機給賀嶠打電話。

  一遍又一遍。

  不通。

  「賀嶠,接電話……」

  「接電話……」

  「我讓你接電話!」

  手機在墓碑上摔得粉碎,他用掌根壓住眼睛,痛苦到極致的時候沒有一點聲音。

  醉得眩暈的頭顱中走馬燈一樣重放從前的事,快樂的,難受的,在一起的,不在一起的。很多畫面因為過去一年反覆回憶,反覆夢見,像鋼筆上摩挲太多遍的花紋一樣,變得模糊不清。

  唯有那句「願世事永遂你心」,一筆一划,一撇一捺,刻在他心口,風吹雨打,千錘百鍊,見證過他的不在意,也見證過他對賀嶠的感情生根,發芽,直至拔地參天。

  第62章 最後的告別

  賀嶠是被敲門聲叫醒的。

  一下床他覺得胸口悶,以為是起得太急,還沒走到客廳就轉身去衛生間,捂著胃吐出一小口血。外面敲門的動靜越來越大,他應了聲「來了」,打開水龍頭將這些血沖乾淨。

  開了門,戎躍蹙眉看著他,手裡還提著飯店買來的清粥小菜:「你要再不開門我就打算叫人來撬鎖了。」

  「抱歉,剛才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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