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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與親手殺了她有何區別?血洗居庸關的旨意是皇帝親下的,回執呈到朝中那一日,他在清心殿聲淚俱下,說自己來遲一步,未能勸住陛下下旨,一條血脈您是親手斬斷,龍椅上景順帝面無人色,而他心中快意無比。九五至尊,你也嘗一嘗親手殺死至親至愛之人的滋味。

  裴游風腳步一頓,至愛麼?他從未敢正視自己的這份心思,怎麼配。

  而後他一笑,又何須思量。她活著的時候是高僧苦游偶在紅塵一隅瞥見的一株青荷,他只是駐足。她凋零了,花瓣化成灰,仿佛一齊將佛祖的蓮台化了去,他再看不清我佛真顏。還俗,不是破淫戒,裴游風其實是破了不妄語。非是心想而說皆是妄語,溫摯死後,和尚苦游每一個晨昏誦出的每一句經文皆成妄語,再難修佛。

  再而後開仙醫谷,救了無數的人,終究救不回那個他曾經最想救的人。

  那麼眼下這個呢?裴游風又加快步伐,他還有要事布置了心腹門人去做。他沒有告訴溫鈺,是怕予他們不該有的期望,到時候落得一場空太過殘忍。其實溫鏡的毒還有法子,只是要尋一味藥,一味雲夢豆蔻,這些年他一直雲遊雲遊,在雲遊什麼?便是在尋這一味藥。

  難是難了些,不過有志者事竟成,從前佛未渡我,難道會負我第二次?裴游風想,經筒轉過生和死,總該輪到我心愿得償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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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李沽雪當完值從清心殿出來,臘月寒風一吹愣是吹了他一個激靈。幞頭帽捏在手上,李沽雪頭心頂上一涼,抬頭一看,暮色初臨,外頭卻是不知何時飄起了雪,幾片格外鬧騰的雪花飛進宮裡連成一片的迴廊,落在了李爺腦袋上。

  他哂笑兩聲,招呼幾個下衙的同僚一齊出宮。

  無名衛皇權特許在內皇城可跑馬可配兵,且逢人不必下馬不必見拜,李沽雪領著一幫無名衛一路縱馬,幾人玄底銀紋的制袍獵獵作響,馬蹄踏在呼嘯的北風裡,也踏在宮城積了薄薄一層的新雪上。幾人從左驍衛出來走安上門街,預備東出景風門,其中一人抱怨道:「景風門就忒遠,耽誤兄弟回家烤火!」

  另一衛笑道:「怎地,你還想橫穿東宮不成?」哥幾個都是在殿裡拘著站了大半日,此時都活泛起來。

  「呵!穿就穿了又怎地!」

  「也就趁著如今東宮空著,來日酈王爺住進去,看你還敢打東宮橫街的主意!」

  又一人嘿嘿一笑:「要我說回家烤火有什麼趣,不如到清宵夢月樓烤火。」

  李沽雪一直在前頭聽著沒言語,此時手底下韁一緊,座下驄馬引頸一嘶疾奔間打了個響鼻,他食指伸在身側朝後一晃:「東宮的頑笑少開。」幾人神情一凜連忙稱是,卻聽李沽雪又道,「不過去哪烤火爺管你們。」

  管你們的,那就是不管。

  「啊,夢月樓的簫序姑娘可有日子沒去聽她的琴了。」

  「哎,不拘哪位,給兄弟溫一盅白玉春曉就行。」

  聞言李沽雪被勾起些思緒,白玉春曉就是春湖釀,釀酒的人…這時有個年輕的無名衛伸出腦袋,小心翼翼地問:「李掌閣,你今日來麼?」

  另一個跟李沽雪日久的膽子大些,「嗐」了一聲:「別別,別叫他,他一來往裡頭一坐臉色跟奔喪似的,還要霸著簫序姑娘給他一人兒彈琴,沒勁極了!」

  「嘿嘿,」又有人加入花攪他們李掌閣的行列,「老李家裡有了人,啊,管得嚴著吶!」

  李沽雪心想要真是這樣那倒好了,他臉上笑笑沒言語。

  不過今日李掌閣也不知是福星附體還是撞上黃道吉日,心想的事竟然都能成。

  景風門外天地白茫茫一片,內皇城的城牆,從牆根往外百尺之地都是皇城地界,既無房舍也無商肆,尋常百姓也不到這裡來,可今日景風門外卻站了一名打著傘的男子。他擎一把素色小皮紙蝙式傘,身上裹著一件銀鼠皮大氅,那件皮氅或許不太襯他的身量,總讓人覺著是不是衣匠給做大了,伸在外頭握著傘柄的手並一截腕子極清瘦,他站在正路旁風口上,很是打眼。

  李沽雪這頭領著人眼見前頭宮門戍衛近在咫尺,也不下馬,只撩開氅袍一角露出無名殿的腰牌,行馬疾奔,毫不緩速就要出宮。

  剛剛穿過高拱寬門他卻忽地勒住馬,不是,路邊那誰?身形怎的如此眼熟?他想的是溫鏡在這裡做什麼?奉詔入宮麼?這個點了也不應該啊。

  過得片刻,李沽雪腦中一點一點復甦,一點一點雀躍,終於敢奢想一個念頭:他是來尋我的麼?

  第264章 二百六十四·好風酒煖貂裘輕

  身後幾個無名衛不明所以跟著停下,卻見他們頭兒只盯著路邊一人猛瞧。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膽子大些的那個打馬上前清一清嗓子:「你是什麼人?皇城四周嚴禁設攤遊逛,若無要事趕緊哪兒來的回哪兒——」

  「——去。」卻是溫鏡移開羅傘一角,露出小半截臉,無名衛當中沒有人看過溫鏡的臉,但不妨礙他們明白美醜,這個無名衛放緩語氣,「請問閣下在此逗留所為何事?」

  夏日清塘的傘面下傳來一道男聲:「雪天風寒,我來迎你們李掌閣歸家。」

  他聲音不大語速也不急,端的清質金聲,說著他又鬆開前襟,露出抱在懷中的一件衣裳來。

  「喔——」「哦!」「今兒是天冷——」「原來是送衣裳的!」李沽雪撥開胡亂搭話的下屬,滑下馬來幾步握住溫鏡撐傘的手,眼睛裡幾乎要迸出亮光:「你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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