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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是,一切為了陛下。奇怪,李沽雪仿佛冬眠醒來大夢一場,心中無比納罕,這話仿佛從小到大聽過無數次,怎麼如今越聽越不是味兒,越聽越狗屁不通?忠君,難道絞殺能臣,濫殺無辜,這就是忠君?

  這邊廂韓頃循循善誘:「從前你年紀輕職位也不夠,為師便沒有在這項上與你明言。想想你手上辦過的差事,你像廣陵鏢局,那麼多個分號,他們之中每一個人都可說無辜,或許還替朝廷效過力,可一朝貼錯了邊兒,擋了路,該死不還是得死麼?」

  廣陵鏢局?李沽雪麻木地想,是啊廣陵鏢局確實是他經手的案子。可當時不是說榮升台貪污納賂,還膽大包天侵吞皇帝私庫麼?廣陵鏢局不是幫著他們銷贓罪有應得麼?怎麼如今變成了擋路?李沽雪猛然警醒,說什麼貪污納賂,這罪名也太耳熟!他不確定地問:「擋路?」

  韓頃嘆一口氣:「是為師的錯,總覺著這些事兒遲一些教你也無妨。你細想,當時陛下和楚氏正蜜裡調油,想把自己的私庫交給貴妃娘家人,那前頭的榮家不正是擋路?」

  原來…如此。榮家擋路,廣陵鏢局又站錯隊,因此才招致的殺身之禍。

  可是榮家真的犯過什麼不赦之罪嗎?誰又知道,李沽雪想,師父說他們有,陛下說他們有,那他們就有,就該死。沉默半晌他道:「看來徒兒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韓頃真心實意地笑起來。

  他其實是有些放心的,這彈劾的奏表,若是李沽雪二話不說就答應上呈,那他才要掂量掂量。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本心怎麼樣他最清楚,難得的便是這一份誠心,做過代掌殿,見過權力,面對自己依然坦誠,有異議就是有異議,並沒有虛與委蛇的偽飾。這就成了,這樣的人用著放心。韓頃並不需要一個與自己一般思路的徒弟,也不需要一個一門心思鑽營上進的下屬,他需要一名忠心可靠的副手。今日之事是倉促一些,這孩子就這心性,況且往後還有大事,這樣性子的純臣其實倒可放心留給…慢慢來,慢慢來罷。

  韓頃掰開揉碎,一一為自家親傳徒弟講解,「君恩無常,楚氏進宮的時候興平侯不過上林苑監一名嘉蔬典署,種菜施肥的七品芝麻官,他是怎麼位臨鳳台的?是陛下提拔的。那時候前朝後宮雲氏一家獨大,興平侯是陛下一手培植上來的制衡之力。」

  李沽雪心想,那不是因為貴妃招人喜歡又生了一個兒子麼?難道皇帝連喜歡誰、寵幸誰、誰生兒子也能控制?

  只是皇帝親自捧起來的這家子,就最近的勢頭來看,九皇子婚事無限期拖延,貴妃接連遇冷,興平侯等閒連面聖也難,如今是要被厭棄,因此他們就有罪。

  韓頃見他神色有些明了,道:「你很聰明,有些事你也該接一接手,為師也是提前跟你通個氣。棋子用罷便該擱回棋盅,也到了興平侯該歇一歇的時候。」

  一時間仿佛陳年舊事糅進現實,難以分辨。這是什麼意思?李沽雪呼吸都困難起來,一個更要命的念頭冒出來:是否…是否溫擎將軍當年也是如此?是否、是否當年溫擎將軍也是被比作用罷的棋子?他李沽雪,是不是就是當年的朱明?

  可不是麼!李沽雪心神巨震,連軍職都一樣!一樣是領的錄事參軍的職。

  李沽雪不敢多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韓頃:「這是陛下的意思嗎?」他忽然覺得嘴裡苦澀非常。

  而韓頃的回答只讓這苦澀變本加厲,仿佛透過嗓子眼侵入心肺,他笑道:「沽雪,無名殿不是殿中省,無用的閹人才奉旨行事,萬事須陛下發話。正如當年你攪黃兩儀門試劍大會,這些事何須陛下煩心?有時差事要辦在前頭,這才真正是替君分憂。」

  替君分憂,好一個替君分憂。仲夏五月,李沽雪止不住地從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他想起溫鏡字字斟酌聲聲泣血:你沒想過嗎,你師父或許不僅僅是舉證,不僅僅是告發,他根本是一手炮製。

  沒想過…真的沒有。

  李沽雪強迫自己斂起心思,不能在師父面前露出破綻,他想起韓頃之前的命令,關於興平侯的謀士。白玉樓扣押白謀任的實情,不能據實告訴師…韓頃,如今更不可能,不如先探探口風,他便道:「徒兒想起來,先前您囑咐的興平侯府白先生,還沒找著人,恐耽誤您的事。」

  韓頃沉吟道:「他倒不耽誤此番彈劾的事。說來他不在,此事反而好辦許多。」

  李沽雪便詢問為何忽然要尋興平侯府一謀士,此人仿佛從前並未聽過。

  「你沒聽過,那是他藏得好,」韓頃不知想起什麼,神情悠遠起來,「他跟此番咱們的計劃無關,只是他不見了,或許意味著有故人已經找上門。」

  李沽雪心中一動還待多問幾句,韓頃卻道:「這就是更久遠之前的舊事,往後再慢慢兒告訴你知道,晚些時候為師還要進宮,你先回罷。」

  無法,李沽雪告辭。

  走出吳記,又出崇仁坊,他壓在胸腹間的冰冷再也無可抑制,劈頭蓋臉鑽入他四肢百骸。他混沌地想,當日溫鏡細細備好證據要給他看,他沒看,依稀記得有帳本,有隻打開的盒子,裡頭是一枚虎符,還有幾張箋子他也不知寫的什麼,想來也是他們兄弟這些年費盡心血查到的證據,他都沒看。

  他說他不信。

  他竟然說他不信,還說…還暗指溫鏡和他哥是想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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