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溫鏡依舊沒言語,足尖一動將地上一物踢過去,咣啷一聲,榮五低頭一看,卻是一柄一柄三寸來長的烏鞘曲柄短匕:「赤手空拳,勝之不武,聽說榮家除了掌法還練匕首,你拿好了。」

  榮五面目扭曲,不知是恨的還是怕的,嘶聲道:「你到底要幹什麼?殺我?我已經變回了活死人,要供人驅遣一輩子,還不夠嗎!」

  溫鏡心裡想,不夠。他曾想過就叫榮五一輩子作一副傀儡,生前的種種,例如榮家的富貴,金陵的歌舞昇平,一切都變成空想,受一輩子的折磨。可是他沒有辦法忍受一個念頭:榮五還形容俱在,好端端地呆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

  他一定要手刃他。

  溫鏡殺過人沒有?當然是有的。當日從揚州到不見峰千里襲殺,他若不殺別人,別人就來殺他。可是他沒有主動地去選擇殺過一個人,從沒有,前世他連殺雞都不敢。可是今日他一定要,手中長劍出鞘三寸,采庸一定要見血。

  李沽雪琢磨出哪裡不太對的時候剛剛在水閣書房的桌案上鋪了一床軟呢裘衾,有人不拘一格,李爺卻自認是個疼人的,這大冷的天兒。而後他忽然意識到一些不對,這麼久了阿月去了哪裡?還有…還有晚間他們打醫館的太平橋往家去,明明經過開明橋的酥酪鋪子,為何非要他再跑一趟?

  僅僅是為了趣兒麼。

  心頭一股熱乎勁褪了一些,李沽雪終於開始理智思考。他望著一旁裝酥酪的瓷盞心裡一突,直覺有事細想卻摸不著頭緒,拔腿飛出水閣。

  他在河邊找到溫鏡的時候,溫鏡正收劍回鞘,身形凝滯,面對著河面不發一言。他身後一棵枯柳上赫然釘著一個人。真的是釘,一柄匕首橫穿過那人的喉嚨嵌入樹幹,只留了手柄突兀地支在外頭,汩汩的血跡順著手柄彎曲的凹槽淅淅瀝瀝地流下來。

  饒是李沽雪見慣生死也是一凜,而後他看清溫鏡的臉。溫鏡的手很乾淨,也並沒有如他計劃的那樣讓采庸見血,因此他的劍也是乾淨的,沒有血跡,纖塵不染,唯有他的左頰上沾了一滴血。

  他凝立在寒冷的河風裡,抬眼也看見李沽雪,腳步一顫,冰封的神情一點點崩潰,向李沽雪倒去。

  李沽雪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他第一次殺人的情形並沒有比這個好多少。他接住溫鏡傾頹的身體,憐惜地替他抹去面頰上的血,吻在額角,他聽見溫鏡呢喃道:「…回水閣,帶我走。」

  「好,我帶你回家。」

  第108章 一百零八·去乘長風別蓬萊

  兩人很有默契,都沒有再提過那一晚的玉帶河,溫氏醫館裡每日幾個大夫忙得熱火朝天,溫鏡便去得少了,實在不夠添亂的,家裡他哥成日地往州府跑,簡直快要在那兒安家,一來二去,水閣的日子竟然忙裡偷閒地清淨下來。

  這日李沽雪站在外頭檐下往池塘里扔石頭玩兒,一邊扔一邊有時朝窗子裡嬉皮笑臉道:「嘿!藕花亂點水,記十分,晚間可吃櫻桃一對。」

  溫鏡坐在窗子裡沒理他,只順手將案上一隻筆筒擲出去。溫鏡在翻著一本書,一本醫書,準確的說是一本記錄了許多偏門藥材藥理及藥性的藥譜,桐冷雲過世的爹娘留下來的那本。

  自那日後溫鏡沒再見過桐冷雲,但聽鑰娘說先前曲氏藥鋪允諾的藥材依舊按時按量擺到了溫氏醫館案上,當然如今要改稱桐氏藥鋪了。不僅如此,曲誠新喪,許多扯得上扯不上的宗族親戚忽然冒了頭,溫鏡聽說桐冷雲乾淨利落收攏了城裡城外諸多生意,因她不願用先前曲誠任用的那些掌柜、管事,索性帶著所有帳本找上鑰娘,請她助自己一臂之力。

  為表心跡,桐冷雲說她最寶貴的不是那些買賣,而是兩本書冊,一本是爹娘所留一本是亡女所留,現將先代幾輩人心血薈萃的手書藥譜贈給鑰娘。

  鑰娘近日不得空翻書,這書就便宜了溫鏡。他發現這本藥譜倒有趣,上頭不僅寫了什麼藥附了畫,還寫了桐冷雲的爹娘以及再往上的祖輩一些趣事。就是不僅寫了藥材,還寫了是在何地、何種機緣之下發現的這些藥材,溫鏡就當遊記在看。

  可有人卻不許他專心看書。

  李沽雪提溜著那隻無辜受累的筆筒進來,水閣里暖意熏人,與外頭冰封似的天簡直兩個世界,也因此,溫鏡並沒有裹得很嚴實。

  北人著履,南人著屐,他歪在榻上看書,足上蹬著一雙木屐,身上只著一件單層的直裁袍子,李沽雪擱了筆筒,坐在一旁手上捻住他的衣裳帶子把玩,玩了半晌忽然道:「豫州盛產雙絲綾,該叫他們送些來。」

  溫鏡眼睛從書頁上滑過:「那麼老遠買幾匹布啊,」隨即他「哦」一聲,「忘了,你家是那邊的。」

  嗯…李沽雪一窒,想起來從前信口胡謅自稱是滎陽郡人。其實倒也不算完全胡謅,他是師父在滎陽任上撿的來著,想來父母親家裡確實應當是當地人。他避而不談,只道:「雙絲綾好啊,光滑柔韌,又不花俏,你應當喜歡。」

  溫鏡還在看桐家某位先祖寫的一味吳茱萸,說這藥醫家往往只用核果和根莖,卻忘了吳茱萸的花蕊,實實暴殄天物。而後不知又是哪位祖輩,在一旁義正言辭批註說吳茱萸花葯性太烈,入藥就是罔顧人命,誰敢用誰不如自己先去見祖師爺。

  這家人,倒有趣,他漫不經心道:「有多滑?」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