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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州府出來他臉色立刻冷下來。

  無名衛是幹什麼的,除了戍衛聖駕,他們還有監察之責。上監百官下察民情,就揚州這回,死了多少人,主管東南的弟兄估計夠喝一壺,地方父母官居然得過且過,放著幫凶從犯不聞不問,送到案頭的確鑿證據往外推,行。

  街上行人神色匆匆,不時就有臉頰上帶疤痕的赤瘢倖存者從旁經過,李沽雪想起險些被滅門的法源寺,又想起琉璃島上據說被擄走的少男少女,還想起墜樓的曲梨,還有這樁樁件件都放在心上的阿月。

  他腳步一頓,拐進街旁一座當鋪。

  枕鶴領著人出海,今日坐鎮的掌柜自然另有別人,是一名頗眉清目秀的無名衛,李沽雪心下煩悶也顧不得寒暄,只匆匆寫了箋子往京里遞。只問一件事,揚州曲家到底和貴妃家什麼交情。

  若交情不深,連帶著方才那刺史,老子一齊給辦了;若是交情很深…李沽雪心裡有些挫敗地想,那恐怕只能等回京,一五一十呈報師父。再往後是師父這掌殿出面,還是須再往上請示,請示到皇帝跟前,上意又是如何,這些,李沽雪深吸一口氣,手掌張開再握緊,握住揚州凜冬的寒風,卻握不住這件事往後的走向。上頭會如何處置,皆不在他的掌握。

  如果曲誠不被問罪,阿月是不是會很失望?

  李沽雪心裡第一是差事,其餘的便只有他的阿月,忘了有一人會比他和阿月更加失望。

  或者說是絕望。

  曲府正宅內曲夫人今日已經奉了晨起第五道茶,上首坐著的正是鶴髮華服的老夫人,曲夫人雙手舉過頭頂托盤上的茶盞卻不得老夫人青眼。

  不僅青眼沒得著,還得著了冷眼,老夫人冷冷看著茶托和舉茶托的人,不咸不淡道:「酸棗蜜茶慣是小孩兒們愛喝的,你呈到我跟前做什麼?我剛用了早膳你就叫我喝這個,是想催著我再用些好撐死我?」

  老年人身上豐腴,老夫人的臉上叫橫肉撐得皺紋比同齡人少許多,倒是慈眉善目的長相,只是她言語卻十分不中聽,眼神是則十足的嫌棄。若仔細看的話,竟還有一絲快意。

  一屋子的丫鬟僕婦噤若寒蟬,跪在地上的曲夫人也不替自己分辨,細細道:「母親說的是,我再烹來。」

  曲老夫人看她那樣子實在不順眼:「也不必去耳房,來人,將茶案抬上來,免得你偷閒躲懶。」曲夫人順從稱是,老夫人看她那副樣子,捏扁搓圓也不與你發作,說是順從卻比作色頂嘴還令人如鯁在喉。

  這就是從前她兒子做學徒時心心念念的東家小姐。

  她早就說,這般大戶人家教出來的單枝女兒心都大,不會跟他們母子一條心。雖說現如今「東家」沒人了,她兒子成了東家,但她瞧見這媳婦就想起從前卑躬屈膝處處陪笑臉的日子。

  因此曲府的人都知道,夫人在老夫人跟前不得臉,從前娘子在時面上總還過得去,如今小娘子去了,夫人動輒得咎,時不時就要挨上一頓打罵。前一陣子甚至手握粗的門栓直接敲在小腿上,又不許延醫,也不知道裡頭骨頭斷了沒有。

  其實,老夫人心想,其實細論起來她這位兒媳倒沒心大,但一味逆來順受,悶葫蘆也似,既無趣又總叫人疑心是不是憋了什麼壞水。老夫人手裡帕子一緊,她早就打定主意,自己的孫子孫女要好好教養,絕不能教得像這般一巴掌打不出個屁來,須得跟自己親近,還須得聰慧伶俐,說出來的話兒沒一句不討人喜歡,將來才能在婆家如魚得水,趁早弄權掌家,好與娘家互通有無不是。

  唉,可惜了。

  她想起曲梨心中更氣不順,刺道:「我瞧你是不是日夜思念阿梨,奉杯茶都出岔子。實在不行趁著還沒到下葬的日子,你搬去後院和她作伴罷了,沒得整日做些副魂不守舍腔調。阿梨只是你閨女,不是我親孫女了?」

  曲夫人諾諾伏在地上賠罪,她的小腿鑽心的疼,茶盞被擲在地上,碎瓷飛濺,幾片碎屑蹦上她的手背,當即炸開幾點血花。

  她看著那點點血跡心想,我女兒死了,你兒子也活不久。

  第103章 一百零三·有是有非還有慮

  李沽雪回到水閣一時沒尋著人,卻原來在膳房。李沽雪靠在門上往裡看,那側臉安靜又專注,身影修長又——那麼高一個人,湊近火塘灶,身後就擦著一隻點著火的釜子,手足屈在一處,委委屈屈的,修長的身形便顯得有些可人疼。

  李沽雪仿佛是叫天上掉了餡餅砸暈,他想,阿月這是在做什麼?還會兩手?給爺洗手作羹湯?

  事實證明爺高興得太早,溫鏡是想親自下廚做點吃的,卻不是做給李沽雪,而是做給他們家醫館,做給鑰娘和銳哥兒。

  從前他和銳哥兒被罰抄書或是罰跑,溫鈺是個狠得下心的,等閒罰跑就是叫跑去城外觀音山上法源寺後院采一顆松子,沒大半天回不來,都是鑰娘悄摸在半道上給塞點吃的,或是偷偷在窗子底下擱一隻提梁食盒,凜冬夜裡給熱一碗燙燙的蒸魴稻飯,盛夏的天給備一碗清清的蓮葉冷淘。

  如今總該是他這做兄弟的表表心意啦。

  他也確實是委委屈屈,按說湯餅不就麵條麼,擱以前也不是沒做過,怎的就這麼難呢,真踏馬委屈。他一偏頭,就看見李沽雪杵在門口望著他,樣子呆呆的,好像夢遊,還是個做著美夢的夢遊,他清清嗓子:「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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