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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江湖上卻無人不知六合,因為六合縣有不見峰。兩儀四象,六合八荒,這本來是道家的說法,但江湖人知不見峰卻是因為佛家的一座廟——六合不見峰法源寺。七十二庵九百九十九佛,不見峰漫山皆是法源寺的經堂佛殿,每一縷山風都仿佛沁透檀香,每一級石階都仿佛淬著銘文。

  踏出六合,紅塵不見,佛法萬象,釋家之源,法源寺。

  溫鏡來到不見峰已經三日。

  這三個日升日落之間江湖上發生了兩件大事。其一是廣陵鏢局傅家慘遭血洗,揚州總局上下兩百餘口一夜之間傷亡大半,傅總鏢身負重傷不知所蹤,各處分號一夕之間也全部滅門。據聞禍起一本帳冊。而這本帳冊,江湖上說起來心照不宣。傅總鏢的遭遇萬眾矚目,更多的卻是在矚目這本帳。

  其二呢,幾個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於金陵法源寺擊出一百零八記梵鍾,聲稱受了傅總鏢所託,要召集武林大會。再據說,他幾個手裡握著的就是給廣陵鏢局引來幾乎是滅門慘禍的那本帳。

  這時就有知情的揚州武林人士說了,廣陵鏢局出事當天,似乎是把一本什麼帳冊託付給了城中白玉樓。

  白玉樓江湖人是沒聽說過的,但他們聽見了鐘聲,不管遠隔幾千里,大家都知道法源寺的青銅大鐘響了起來。

  《百丈清規·法器章》中說:「大鐘,叢林號令資始也。曉擊則破長夜,警睡眠,暮擊則覺昏衢,疏冥昧。」這是尋常的晨暮鍾,三記便可;逢五、十、佛誕也不過三十六記,而一百零八記撞鐘江湖上已是經年未聞。

  佛鐘平日裡作報時、祝禱用,若有變故則是示警、召集。江湖中人,拜山求佛,此外若有冤屈、不平,或者干係重大之事,皆可向方丈請願,借一借法源寺的青銅大鐘,召一召想見之人。

  這裡頭第一要看方丈大師領不領你的願。若你陳了情,方丈裁定,此事不冤或者雞毛蒜皮,自然不會消耗法源寺的聲譽為你發召。第二要看召來的人買不買帳。法源寺把人請來是為了說和解釋,冤家宜解不宜結,若應召而來的事主不買帳,自然不會找法源寺的麻煩,只會不與撞鐘人善罷甘休。

  因此若想上法源寺撞鐘,就須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手裡的籌碼和手上的本事。

  而此番召的是,當時溫鈺沖方丈智苦敘不卑不亢道:「召的是想應召之人,不是晚輩想召誰,是晚輩手裡的《武林集述》想召誰,也是誰想應《武林集述》的召。」

  苦敘大師思慮良久,召集法源寺長老商議一番,終於唱一聲佛號答允:「施主所求須撞鐘一百零八記,不得歇息不得暫停,施主若是想好了便去罷。」

  撞鐘能有多難。

  撞個一兩下的自然不難,難的是不許間斷敲擊一百零八下。不見峰頂的這一座龐然大物高六尺,口徑最寬處足有十五尺,撞鐘所用的木榫也不是尋常木料,又粗又重,比成年男子髀骨還粗,溫鈺和李沽雪撞完鍾兩天抬不起來手。

  當時溫鏡原本要接李沽雪的棒,也敲個幾十來下,叫李沽雪回絕,理由倒也充分。

  「阿月,咱們總要留個手腳行動自如的罷?那位——」李沽雪往山間的某處齋房挑挑眉,是指傅岳舟,「——傷也還沒好利索,明兒我起來怕是衣裳袖子都伸不進去,還指望你呢。」

  他說的像是頑笑,其實考量得也有理。今日撞了鍾,離得近的門派可不這兩日就陸續能到,他們仨連上傅岳舟,若是一個能提得動兵器的都沒有,看起來就像是任人宰割。

  當然法源寺自然也不會叫他們幾人在寺中就遭到什麼不測,可「比試」、「請教」大和尚們也管不了。即便沒有找茬的,武林大會,江湖上各家各派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怎麼算他們仨都是小輩,小輩坐等前輩們上門,見了面連兵器都不帶,是看不起誰。

  考量得雖沒錯,溫鈺聽了卻揚起了眉,無他,他一副語氣曖昧難言,涉了十成十的風情。

  溫鈺沖李沽雪揚眉,李沽雪也不示弱,兩個撞鐘人揚來揚去,眉毛直要舞到天邊兒,溫鏡只當沒看見,面不改色道:「那你就別穿,跟傅岳舟一齊在屋裡躺著,他真病,你裝病。李兄真乃義士,為救傅氏幼子身負重傷,這大仁大義的佳話傳到江湖上誰不夸一句英雄出少年。」

  李沽雪一面運足內力抄起木榫一面垮了臉,英挺的眉目故意耷攏下來作得一個苦相,嘴上嘆道:「我原本引你為知音,我豈是沽名釣譽之輩,你豈能不知,唉。」

  一路同行,溫鏡早就習慣了李沽雪不著調的逼啦胡話,他冷冷道:「敲鐘腦子敲壞了?有空不如想想怎麼料理那本帳。」

  頑笑終歸是頑笑,幾人另有正事要思慮。哪本帳,自然是《武林集述》這本帳,可實在是燙手的山芋。

  這幾日內除卻先前那兩件大事,還有一樁,卻不能全然算作是江湖事。若問江湖人,也大多摸不清頭腦。同分號遍布江南淮南的廣陵鏢局相似,有一家錢莊的分號也忽然關了七七八八。

  榮升台,宮室榮與,蕃衍盈升,第一錢莊榮升台,忽然沒落。只不過相比於廣陵鏢局人盡皆知的慘劇,榮升台沒得十分悄無聲息。既不知是否是得罪了人,也不知原本的東家下落,就這麼覆滅。

  榮升台沒了,廣陵鏢局也沒了,盯著《武林集述》的那些眼睛自然就要盯上了白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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