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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事與願違,韓岩一次也沒在照片裡出現過。韓岩這個人,像是從安寧的世界裡蒸發了。沒有新動態,沒有新故事,一切停滯在深秋。

  也好。

  起初安寧還會翻出他倆的語音聊天反覆聽,後來自己跟自己賭氣,再也不聽了。他猜韓岩沒想過他,在他離開以後。以那個人的性格,大約不可能拖泥帶水,過了就忘了。

  安寧知道韓岩是對的,卻固執地要求自己不再想他。

  手術日子定下來的時候,媽媽已經在醫院住滿一周,爸爸白天幾乎寸步不離。安父以前是正經的處級幹部,不過極疼老婆,出了名的顧家。萬聖節那天一家三口回不了家,就由爸爸做了三菜一湯帶到醫院來,支了張小桌子邊看電視邊吃。

  醫院什麼都缺,唯獨不缺鬼,所有人對鬼節兩個字噤若寒蟬。但安寧還在國外時,這個節是很隆重的,小朋友會來敲門要糖,大人也可以向鄰居伸手討要。

  吃完晚飯天就已黑盡。媽媽精神不好,看著看著電視頭又歪向一邊。爸爸戴著老花鏡下電子圍棋,聲音調到最低,神情很是專注。安寧在病床邊坐了一會兒,起身走到窗前,發現對面有穿條紋服的人在拉手風琴。

  就在光線幽暗的樓頂,有人拉琴,有人在聽,還有人鼓掌。

  聽不見音樂,但他照樣被音樂撫慰心靈。看著看著,他覺得嘴裡苦,久違地拿出手機拍下遠處這一幕,發到了朋友圈。

  「想吃糖了。」

  他配了這樣一句話。

  之後就收起手機,提著熱水壺去走廊盡頭打水。冬天人多,排了一會兒,再回去的時候爸爸剛好起身活動腰杆。

  「爸爸,你先回去吧。」他把水壺放下,「明天再來替我。」

  術前暫時還不需要護工,現在他們爺倆總是輪流值班。

  兩人把吃完的飯盒一一收起來,他爸爸問:「寧寧明早想吃什麼早飯,雞蛋餅配紫米粥怎麼樣。」

  他點點頭,「粥里要放一點糖。」

  爸爸笑他還是小孩子心性,喝粥要放糖。

  本來這是雙人病房,但隔壁床的阿姨後天手術,今天被家人接回家去了,所以今晚就只有安寧母子。

  等爸爸走了,安寧把燈關掉,門窗關好,只留電視機放晚間新聞。

  他最近喜歡看新聞,因為新聞里有全世界的悲慘故事。有時看到觸動之處,他還會特意去網上找尋捐款途徑,盡一點綿薄之力。跟這些人比起來他們這個家庭還算是幸運,因為他媽媽有醫保,他們家也還有積蓄,足以撐到生命的分岔路口。

  剛看了十幾分鐘,手機忽然震了震,屏幕冷調的光照得他臉色發白。

  媽媽的主治大夫胡教授發來的消息:「小寧,還在醫院?」

  他一怔,馬上回:「在的。」

  「來我辦公室一趟。」

  是不是媽媽的病情出了什麼變故?

  他猶如驚弓之鳥。走到辦公室門口,吸足一口氣才敲門。

  「請進。」

  窗邊的條桌旁端坐著一名可靠的白衣天使。胡教授是腫腺癌權威,據說有二十年的治療經驗了,但樣貌看上去卻很顯年輕,大概是懂得保養的緣故。當初安寧託了層層關係,想了許多辦法才終於把媽媽轉到她手裡,本以為這樣的專家為人一定嚴肅,沒想到見面才發現,她相當和藹可親,甚至有些面善。

  「這麼晚還沒回去?」

  「今天不回去了,明天爸爸過來。」

  胡教授慈愛地望著他,讚賞般點了點頭,「像你這麼孝順的孩子,實在難得。來,過來坐。」

  她身旁有張空椅子,桌上一大堆病歷。

  安寧坐過去,仍有些忐忑,主動問:「您找我過來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事。」胡教授端詳片刻,笑得溫和,「就是問問你媽媽準備得怎麼樣了,別有太重的心理負擔。」

  安寧如實答:「我媽媽挺堅強的,不舒服都會說。就是前幾天隔壁病房的孫阿姨走了,她聽說以後哭了兩次。」

  「這是人之常情,發泄出來也是好事。天氣好的時候你們多出去走走,活動活動人的心情也會好一些。」

  他乖巧頷首:「好的。」

  看了他一會兒後,胡教授微微笑起來:「你叫媽媽真好聽。」

  話題忽而有些親近,又有些突然。安寧囁嚅不懂答,只知對著她靦腆地笑。

  她扭頭端起桌上的保溫杯,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葉,而後含蓄地牽起嘴角:「我兒子要是肯像你這樣叫我,那真是別無所求了。」

  狀似報怨,其實母愛溫柔。

  安寧拿不準她話里的意思,怕她的孩子是生了什麼疾病,貿然安慰反而壞事。想來想去,手心輕搓膝蓋,猶猶豫豫地道:「您兒子是不是比較沉默呀。」

  所以不愛叫媽媽。

  「沉默什麼?一張嘴巴厲害得很。」胡教授輕嗔,目光落在病歷上,「不過我有好幾年沒見過他了,不知道這臭小子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渾。」

  「他不在您身邊?」

  「哪有沒那麼好的福氣。」她搖了搖頭,「他還很小的時候,我為了出國深造撇下他們父子,為此他一直不理解我。後來我學成回國,他爸爸已經再娶。他呢,不願意跟他爸過,居然就靠貧困生救助金讀完了初中,三年裡一直住在學校宿舍。我要把他接過來一起生活,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讓我當沒生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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