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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區里是鵝卵石鋪成的路,冬天踩起來又冷又疼。趙一玫顧不得那麼多,心「怦怦」直跳,聽到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她想要尖叫。

  她總覺得身後有什麼在追趕著,跑到最後,她哆哆嗦嗦地插進一把鑰匙,一腳踢開房門進去後關上,才終於在黑暗中得到安全感。

  趙一玫就是在這個時候接到沈釗的電話的,尖銳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手忙腳亂,不小心摁了掛斷,又趕緊重新撥打過去。沈釗在電話中告訴趙一玫,趙清彤病重住院了,大概時日無多。

  趙一玫愣怔地接著電話,深藍色的光從遠處照入房間,有一種安靜的美。她神情恍惚,似是漫不經心,然後她微笑著問:「沈叔叔,您說什麼,我沒有聽清。」

  「你媽媽她……她不想讓我告訴你,知道你還在生她的氣。」

  趙一玫覺得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她一隻手握著電話,一隻手一下一下地扯著地毯上的毛,過了很久才「哦」了一聲。

  沈釗在電話那頭聲音沙啞地說:「一玫,對於這件事,我很抱歉。」

  趙一玫卻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動作,不停地扯著地毯上的毛,問:「是什麼病?」

  「肺癌。」

  「怎麼可能?」趙一玫頓了頓,終於笑起來,「我媽媽這個人,既不抽菸又不喝酒,睡得比誰都早,最注重養生了。沈叔叔,你們就別合起伙來騙我了,就算是騙我,也要編個好一點的理由啊。」

  沈釗沒再說話。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趙一玫心中湧起無數怨恨,紅著眼眶,突然對著電話大吼:「你們非要用這樣的理由騙我回去嗎!你幫我轉告她!我不會相信的!我不會回去的!我根本就沒有原諒她!」

  然後她就像是發瘋的野獸一樣,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啊——」

  趙一玫一直尖叫到聲嘶力竭,電話那頭才終於換了人,是沈放的聲音。他靜靜地叫她的名字:「趙一玫。」

  連名帶姓,絕不拖泥帶水。可就是這樣一道冰冷的聲音,將趙一玫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她終於停止了無意義的哭喊。

  她問:「沈放,是你嗎?」

  「是我。」

  「沈放……我想回家。」

  他說:「好,回來吧。」

  其實心底明明知道沈釗不會騙她,驕傲如趙清彤,也不會再用同樣笨拙的手法來向她低頭。

  這一切都是真的。

  所以她才不願意相信,才會崩潰,才會悔恨,才會絕望。

  為什麼命運要這樣對她?

  淚水再一次控制不住地充盈了趙一玫的眼眶,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掐得她五臟六腑生疼。

  三室一廳的房間,所有的燈都被她打開。

  姜河常常寫實驗報告到深夜,回到家就直接倒在客廳的地毯上呼呼大睡。何惜惜總是把廚房收拾得井井有條,每周換一次桌布,冬天的時候會把客廳的壁爐點燃。趙一玫會放CD來聽,她喜歡聽王菲的歌,聽了許多年。姜河偶爾也會跟著哼,但她唱歌走調太厲害,總是讓何惜惜和趙一玫倒在沙發上哈哈大笑。

  曾經那樣熱鬧的房間,那樣溫暖的冬天,如今變得空空蕩蕩的。

  趙一玫終於忍不住,坐在地毯上放聲大哭起來。她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軟弱,她懷念自己的朋友們,懷念過去的好時光。

  在這樣絕望的夜裡,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沈放。

  她多麼想念他,多麼希望他能陪在自己身旁,多麼希望讓他看一看自己在異國他鄉的生活。他會不會心疼,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後悔當初親手將她逼出國?

  趙一玫無知無覺地在客廳坐了一夜,第二天,當遠方有微光亮起時,她才站起身,開車去了機場。飛機在跑道上緩緩滑行,衝上天空的時候,趙一玫透過機窗向下望去,蔚藍色的海洋,一如從前那樣波光粼粼。

  下了飛機以後,趙一玫立刻趕往了醫院。她見到趙清彤的時候,她已經非常虛弱了。肺癌晚期,癌細胞擴散得非常迅速。最初醫生說治療理想的話能夠再支撐一年,但幾次化療下來,沒有人敢再去問醫生還剩下多少時日。

  上一次見到趙清彤,趙一玫只是看到她鬢角處的幾縷白髮就已經難過得不能自已。

  而這一次見面,她瘦了許多,褪去了精緻隆重的妝容。

  她還處在年輕貌美的青春期,而她的母親,卻已經那樣老了。甚至等不及再老一點,就要被剝奪活下去的權利。

  那天夜裡,趙清彤吃了藥後,終於緩緩睡去。趙一玫睡在套房隔壁的床上,深夜突然聽到趙清彤翻身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她疼得大汗淋漓,身體幾乎不能承受。趙清彤擔心被趙一玫聽到,強忍著痛苦,不敢呻吟出聲,只能不停地抓著空氣。

  趙一玫知道趙清彤是害怕自己難過,她沉默著起身,走到通宵值班的醫生辦公室,幾乎要給他們跪下:「求求你們,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她好受一點點?」

  醫生和護士趕往病房,趙一玫跌坐在醫院冰冷的地上,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給姜河打電話。她從見到趙清彤的那一刻起就克制不住的眼淚傾盆而下:「我好害怕啊姜河,你不知道,我真的好害怕……」

  「我現在特別痛恨自己,我以前老是惹她生氣,不肯對她好一點,只顧自己活得痛快開心……我好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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