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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門「咔嗒」一聲輕響後,沈璁終於還是忍不住一把將人攔住。

  就算是自私吧,不管自己是多麼不堪,也不管裴筱骨子裡究竟是什麼樣,他只知道,這一刻,他不想讓身邊的人就這麼離開自己。

  「今天晚上的事情之後,夜總會裡也不會有人再敢接近你。」沈璁沉聲道:「裴老闆不是很現實的嗎?」

  「跟了我,才是你最好的出路。」

  「跟了誰,都不會是裴筱最好的出路。」裴筱默默地看向窗外,「裴筱就是在這個名利場裡長大的,美人遲暮,色衰愛弛的故事,七爺覺得裴筱見得還能少嗎?」

  「裴筱再低賤,也還是個人,不想有一天為人厭棄,被像個物件似的被丟出去。」

  或者說,至少沈璁不可以,只有沈璁不可以。

  「我不會!」沈璁很快否認道。

  「我不信。」裴筱也很快反駁。

  「人都是健忘的。」

  他緩緩回身,眉眼低垂,裡面的情緒千絲萬縷,如泣如訴,看向沈璁拽著自己胳膊的那隻手,然後輕輕抬手,撥開了沈璁。

  「等七爺忘了裴筱,所有人也都會忘記的。」

  「十里洋場,燈紅酒綠,從來不缺紙醉金迷……」

  「沒有人會永遠記得今晚,他們只會記得,百樂門裡還有一個賣/弄/風/騷的交際花。」

  *

  其實自從那晚在客廳的長談後,沈璁每晚回家都會自己拿鑰匙開門,但畢竟是十幾年的老習慣了,喜伯基本還是每晚都會在客廳留上一盞燈,等著沈璁回家。

  不過今天日子特殊,前些天沈璁還大張旗鼓地準備了好些東西,喜伯也都是看在眼裡的;他等到十二點還不見人,便以為沈璁不會回來了,看看時間差不多,才自己收拾收拾回屋歇下。

  一直睡到半夜,他披著件襖子起夜,隱約看到樓上亮著光。

  亮燈的屋子若是沈璁的臥房,他這會決計是不會上樓打擾的,但偏偏光線是從竇鳳娘的房間透出來的。

  就算是沈璁本人,如果沒有特殊情況,輕易也不會踏入竇鳳娘的房間;而且現在那間屋裡透出的光線格外幽暗,顫顫巍巍的,怎麼看也不像是電燈的光。

  喜伯當下心中一緊,隨手拎起桌上一個沈璁喝空了的紅酒瓶,躡手躡腳地摸上樓去。

  「……少爺?!」

  在竇鳳娘生前臥室的門邊,他看見沈璁抱著半瓶子酒,倒在屋裡的小沙發上,著實嚇了一跳。

  他連忙放下手中的空酒瓶子進屋,這才瞧見竇鳳娘的牌位前點起了蠟燭,也上了香,剛才他在樓下看到的那抹顫顫巍巍的火光就是這麼來的。

  沈璁根本就沒有開燈,而且好像已經喝多了,對於喜伯進屋的事情一點反應也沒有。

  喜伯連忙到隔壁拿出一條毯子給沈璁搭上,順便拿開了對方抱在懷裡的半瓶子酒,無奈地嘆了口氣。

  因為平時少有人來,但又怕斷了香火不吉利,所以敬著竇鳳娘的香燭,買的都是比較粗長的,可以燃很久。

  喜伯看著竇鳳娘牌位前新點的三支香都已經燃了一大截,便知道沈璁已經回來起碼好幾個小時了;這屋裡沒人住,常年也不點壁爐,格外清冷,沈璁就這麼睡在這裡,也不知道會不會著涼害病。

  這不知道是又碰上什麼事了。

  喜伯想著,長長地嘆了口氣,轉身準備下樓去找些東西把壁爐點上,可還沒走出門口,就聽到沈璁迷迷糊糊地喚了自己一聲——

  「喜伯。」

  「你別走了,陪我呆會吧。」

  就是因為不想一個人呆著,沈璁才會躲進母親房間裡的。

  「少爺,這屋裡多冷啊……」喜伯心疼地勸說道:「有什麼事兒,咱換個地方說行嗎?」

  「我知道,你是怕娘見到我心煩……」

  沈璁好像真的是喝多了,就連說話的聲音和語氣都不像平時那樣利落乾淨,甚至還帶著點宿醉初醒的濃濃鼻音。

  「喜伯,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招人討厭啊,就連我娘活著的時候,都不准我進她的房間。」

  就是因為竇鳳娘從小都不喜歡兒子粘著自己,也不準兒子進自己的房間,所以就算在母親去世後,沈璁也儘量不到這個屋裡來。

  這些事喜伯怎麼可能不知道,他不止知道,看著自己當親兒子一般從小養大的孩子像現在這樣,他還心疼得緊。

  「太太就算不跟少爺親近,那也是老爺的錯。」他走到沈璁身邊坐下,耐心地勸慰道:「不怨少爺你的。」

  「可是我對你也不好。」沈璁嘆息著搖了搖頭,「喜伯,你一把年紀了,侍候了我娘一輩子,又要照顧我,可我沒有讓你過過一天清閒日子,到現在還得每晚守著門等我。」

  「要什麼清閒啊,這人老了一旦閒下來,就像個不中用的老不死。」喜伯笑著擺擺手,「我可不願意。」

  「再說了,少爺現在每晚不都自己帶鑰匙嗎?」

  「小時候,老爺不常到外宅來,太太又與少爺不親近……」他抬手像小時候那樣,替沈璁掖了掖被角,無聲地嘆息道:「少爺你這是一個人太久了,想要對誰好,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沈璁搖搖頭坐起身來,習慣性地把手伸到煙盒上,想起身旁的喜伯,他又默默收回手來,抱起喝剩一半的酒瓶,默默又灌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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