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艱難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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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家廟裡,蘇昭寧的筷子已經初具雛形。

  小尼姑蹲坐在她的旁邊,好奇地看蘇昭寧在筷子尾端雕字。

  「姐姐,這是你的名字嗎?」小尼姑問完,又指向尾端另一個字,說道,「這個字我在庵子裡見過,是個福字哩。」

  蘇昭寧刻字用的是自己頭上的髮簪,髮簪被打磨得很尖,劃在木頭上能很快產生痕跡。

  她眼角的餘光看了看那個清晰的「福」字,又繼續劃手下的那個字。

  「這個,也是個福字。」蘇昭寧回答小尼姑。

  小尼姑這些日子常來蘇昭寧房中,與她相處下來,也知道蘇昭寧是個性子很溫和的人。是以,小尼姑絲毫不忌憚地質疑道:「姐姐,你沒有刻錯嗎?這樣的福字我可從來沒有見過呢!」

  蘇昭寧抬頭看向小尼姑,小尼姑灰色的僧帽下面是一張稚氣的臉龐,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好奇。這樣的表情,她過去在她的妹妹蘇穎穎臉上很是常見。

  「這是厥北人的福字。」蘇昭寧想起妹妹蘇穎穎,內心便會格外柔軟。也不知道如今穎穎在長安侯府過得可好,她原以為自己能甘心留在庵堂里,如今看來,卻是自己也騙不了自己。兩人交談中,門外又傳來了腳步聲。只見住持走到了蘇昭寧的門口。

  「住持。」蘇昭寧放下手中雕刻的筷子,站起身道。

  「住持師父。」小尼姑也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塵,說道。

  住持一如往常地點了點頭,然後同蘇昭寧道:「侯府趙嬤嬤等候在庵外,你可要去見見?」

  蘇昭寧心中有所猜測,便當即點頭,決定去見見許久未來家廟的趙嬤嬤。

  只見庵子外面,王氏跟前的掌事嬤嬤趙嬤嬤正站在馬車旁邊。

  見蘇昭寧出來了,趙嬤嬤忙迎上去,說道:「二小姐近日可還好?大小姐甚為掛念你,如今就在馬車之中。」

  蘇昭寧聽了,面有訝然。她掀簾登上馬車,果見侯府大姑娘蘇柔嘉端坐其中。

  蘇柔嘉關切地看向蘇昭寧,問道:「二妹妹在家廟中,可有什麼短缺需要,儘管同大姐姐我說。」

  蘇昭寧搖了搖頭,答道:「昭寧是來受罰,不敢提享受。」

  「事情都過去了,其實也並非是祖母要罰你,不過是要給外面的流言一個交代罷了。」蘇柔嘉拉住蘇昭寧的手,有些心疼地道,「二妹妹都瘦了。」

  蘇昭寧聽蘇柔嘉這般說話,便知自己所料的事情定然是發生了。

  她抽回自己的手,似有怨氣地說道:「昭寧從不怨恨祖母。只是……」

  她珉唇不再往下說。

  蘇柔嘉則十分瞭然地接道:「真相如何,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二妹妹是受委屈了。說起來,三妹妹其實也受了自己應有的懲罰了。」

  蘇昭寧聽蘇柔嘉終於提到蘇珍宜身上,便知道對方話還未完。

  只聽蘇柔嘉嘆了口氣,才繼續說道:「三妹妹性子倔強,這裡養病竟是越養越不好了。莫說身子痊癒起來,就是精神也不比常人了。前幾日,她一人竟跑到花園裡同八妹妹搶起鞦韆來,幸虧府上沒有外人,只不過是大哥倆三個摯友在園中小聚。」

  「那不是擾了他人?」蘇昭寧皺眉問道。她早知蘇珍宜不會甘心等死,是以自己也在等這個機會。

  只是裝瘋撞到外人面前,這等手段,似乎並不算如何高明。若因此惹惱了侯夫人,一劑湯藥灌下去說蘇珍宜病死了也並未不可為。

  但若只是這樣,應該也驚動不了大姑娘蘇柔嘉親自到家廟裡來。

  蘇柔嘉又將蘇昭寧的手拉了回來,頗為推心置腹地說道:「若三妹妹同二妹妹你這般懂事,祖母也就不必煩心了。」

  「三妹妹無狀,驚到了客人們。所幸她待二弟赤誠,二弟一勸,她精神便好了許多。再加上,前面二弟有幅榻上刺繡圖流出,客人們待三妹妹也就無怪罪之意,只有憐惜之心了。」

  前話還說的是摯友,後面便成了客人們,蘇昭寧便知道蘇珍宜這次是尋了機會,見了侯府不能隨意抹過去的客人。客人身份珍貴為其一,這榻上刺繡圖上恐怕也有所貓膩。

  蘇柔嘉既然親自到了家廟,蘇昭寧便不擔心她不說給自己聽。

  配合著蘇柔嘉,蘇昭寧問道:「大姐姐說的什麼榻上刺繡圖,昭寧為何從來不曾聽過?」

  蘇柔嘉細心解釋道:「是三妹妹在病中仍掛念二弟弟,倚在榻上一直堅持在為他繡書袋。二弟弟至情,便將此景畫了下來。這畫原只是二弟弟私人收藏,卻意外流傳了出去。所以如今眾人都知三妹妹疼惜幼弟、至善至情的事情。」

  蘇昭寧聽了,便幽幽嘆道:「三姐姐那般好容貌,旁人見了,原就是有三分憐惜的。」

  蘇柔嘉拍了拍蘇昭寧的手,卻是沒有言語。

  其實她的本意就是來打動蘇昭寧,迫使對方為自己所用。蘇昭寧這般形容蘇珍宜,換在過去,蘇柔嘉定是要添油加火,同樣再夸上幾句蘇珍宜容貌的。

  只是,今日的蘇柔嘉卻頭一次生出了不想做這最應該做的事的想法。

  那副榻上刺繡圖旁的字跡,蘇柔嘉很是熟悉。

  那並不是作畫的蘇瑾軒所提,而是她大哥蘇瑾瑜的筆跡。

  男子就皆這樣為外貌所迷嗎?蘇珍宜這等女子,賢良淑德、才華品性,又有哪一樣值得提倡。不過就是一張好麵皮罷了!

  可就是那張麵皮,將她大哥也打動了。若是理學見了……

  「啊。」蘇昭寧忍不住出聲喚道,「大姐姐,你抓疼我了。」

  蘇柔嘉忙鬆開蘇昭寧的手,只見對方白皙的手背上有明顯的月牙狀指甲痕跡。

  「我這指甲,不小心磕碰到了還沒來得及修剪。」蘇柔嘉託詞道。

  蘇昭寧當然不會揭穿。只是這一次,大姑娘都被刺激得情緒外露,蘇珍宜的手段可見一般。

  「二妹妹,祖母很掛念你。要不今日你就隨我回府吧?」蘇柔嘉調整心緒,朝蘇昭寧道。

  內心盼望的機會就這樣到了眼前,蘇昭寧卻沒有立刻伸出手去握住。

  因為她十分清楚,這次的橄欖枝與上次出祠堂的一模一樣,需要付出的代價都不會小。

  蘇珍宜,她固然要對付。但這樣長期受控在長房母女手下,當他們的箭,這並不明智。

  按捺住對蘇穎穎的思念,蘇昭寧搖頭答道:「昭寧有錯,昭寧不能錯上加錯,再增加長安侯府的流言蜚語。」

  蘇柔嘉這次是真的有些錯愕了。她知道蘇昭寧在家廟過的是什麼日子,也知道蘇柔惠上次在蘇昭寧面前是如何對待蘇穎穎的。

  可這樣重疊壓迫下,蘇昭寧竟然還是選擇留在家廟之中。難道她真的死了回長安侯府的心?

  蘇柔嘉心中無比失望,她的自尊心不容許她再次開口相邀。將馬車中小桌上的茶壺握在手中,蘇柔嘉倒上滿滿倒上一杯冷茶。她把茶杯遞給蘇昭寧。

  「覆水難收,二妹妹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吧。」

  蘇昭寧意料之中地沒有接到那杯茶,冰冷的茶水順著手流到她的袖子裡。

  濕噠噠的,十分的不舒服。

  「昭寧明白。」蘇昭寧忍住心底的渴望,依舊答道。

  蘇柔嘉便無意再與她交談,揮手徑直讓趙嬤嬤送蘇昭寧回庵子裡了。

  回到房中,蘇昭寧見小尼姑趴在自己的桌上睡著了。

  聽到聲響,小尼姑睜開眼,她揉了揉眼睛,問道:「姐姐要回自己家了嗎?」

  「姐姐現在不回去。」蘇昭寧坐回桌前,拿起筷子繼續雕刻起來。

  小尼姑若有所思地看著蘇昭寧,沒有再說話。

  長安侯府裡面,蘇珍宜正在喝藥。

  她端起牡丹花底紋的瓷碗,小口地啜著藥。

  一個穿著翠綠色掛衫的丫鬟端著個雕花的木紋盒子走進來,見蘇珍宜在喝藥,便奉承道:「二少爺料得最是准,知道三小姐您在喝藥,讓奴婢我送糖乾梅子過來。」

  蘇珍宜語氣有些懨懨地答道:「放著吧。」

  這丫鬟是王氏派在蘇瑾軒旁邊的一等丫鬟,過去很是踩低捧高。有得一次不得不來給蘇珍宜送東西,總是迫不及待地放下後就離去。今日蘇珍宜這般情狀,丫鬟卻反而湊了過來。

  她笑著放下手中的木盒,又雙手來端蘇珍宜手中的藥碗,勸道:「三小姐莫小看這梅子,是周大人送給大少爺的。就是大小姐那,也不多呢。」

  蘇珍宜依舊興趣乏乏的樣子,她視線餘光掃了一眼桌上的盒子,卻沒有動作。

  丫鬟卻是連忙放了藥碗,端了木盒獻過來,說道:「過去這梅子,只有大小姐房中會有呢。三小姐且嘗一顆。」

  說話間,丫鬟便親手捏了一顆梅子送到蘇珍宜嘴邊。

  蘇珍宜張口含了,這才問道:「這梅子確實不錯,只是侯府什麼樣的廚子請不過來?」

  「三小姐您才回京城,不知道是正常的。周大人的姐姐在宮中是娘娘呢,這梅子就是周娘娘從宮裡賞賜下來的。也就是我們大少爺才能從周大人那裡得到。」丫鬟更熱情地解釋道。

  蘇珍宜卻是只嘗了一顆就坐回了床邊。

  不過就是個娘娘賜下來的梅子麼?她要的可不僅僅是這些。想起那日在花園裡紫衣玉冠男子說的話,蘇珍宜就覺得心中暢快。

  要是侯夫人母女知道自己又要在她們眼皮底下見貴客,不知道她們會什麼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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