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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離?你……」杉靈吃了一驚,手驀然縮回,藤蘿花便幽幽拂下,只是才拂至半道,一雙修長而蒼白的手恰時伸了出來,再次阻了花串落下。

  兩人照舊相視。

  陸離一隻手擋著花兒,臉上笑意未退,「怎麼,我嚇著靈兒了?」

  「陸離,你怎麼到得這樣快?」杉靈的目光掃向他手裡的那封信箋,蒼黃的信封,與程老夫人所收的信箋竟是一模一樣。

  「五十年前,有人施術,召我而來。」陸離看著同僚略顯驚愕的臉,晃了晃手中的信,他解釋道,「那個人,叫晏安。」

  讓我們撥回時光,回到五十年那場慘烈的戰役中去。

  ——那是王朝與北方鐵騎的第一次正面交鋒。浸淫於安樂中百年的南方軍隊萬萬不會想到那連自己的文字都沒有的北方民族,騎著戰馬,揮著馬刀,毫無軍紀兵法可言,就將他們打得退無可退。

  三萬軍隊在峽谷中遭遇了埋伏,敵方才區區五千人,首尾一包,三萬人頓時亂做一團。

  晏安作為副將,掩護主將離開,眾人將包圍圈突出一個豁口,主將率親信倉皇逃離,他則同敵人殊死一戰。

  陸離並未正面見著這場戰爭的慘烈,他曾經掌管著帝王盤,主天下興衰,戰爭死傷對他而言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在這充斥著死亡的地方,召喚他而來的信箋,似乎也特別多。

  風中浸染著血的腥味。

  剛剛結束的戰場上,依舊有幾處殘火烈烈燃燒著,禿鷲在屍堆中歡呼雀躍著,享受著難得的歡宴時刻。有鮮血從高地流下,匯成小溪,一寸一寸滲進這荒涼的北方土地里。

  望著這慘烈的戰場,陸離微皺起眉,他小心避開血窪和屍體,朝戰場深處走去。

  行了好久,終是停在一人面前。那人趴在地上,盔甲殘破,渾身是血,背上還插著好幾支羽箭。在他手旁,是一堆戰車燃燒後的灰燼,仍有炭火星星,猶如野獸的眼睛。而在這堆炭火上,放置著一張薄紙,竟沒有一點被燒毀。

  陸離拿起那張紙,細細來看,上頭書著一行小字:若我不幸,務必保得我未婚妻子程螢活下去,晏安來世再報仙人恩情。而在這行字之下,是自己的回覆:已見字,陸離致上。

  取春雨浸濕之筆、夏陽酷曬之墨、秋風吹拂之紙以及冬雪覆蓋之硯,用此筆墨紙硯書爾之心結,焚於火中——這古老巫術所能實現的願望,皆涉及施術者的生死命運。而這軍人,用最後一口氣息將他召喚過來,竟不是為了救自己的命,而是為了他人?

  想必這張願望是早早寫好,時時帶在他身上的,直到自己重傷不治,他才將紙張抽出,丟入就近的火堆里。

  「螢螢,別讓她……別讓她知道我死了……否則,她會活不下去的……」男人氣若遊絲道。

  將那紙收入懷中,陸離垂下眼帘,眼中有異光閃過,他似乎不能理解這世人的心思,只得緩緩道,「閣下放心,在下自會守護程螢一世,保她安然。」

  許下承諾,陸離不帶一絲猶豫提步離開,而那重傷之人,終是帶著笑意,滿意地合上了眼睛。

  此後,陸離仿著小晏的字跡,每年向程螢送出一封書信——這拙劣的辦法,竟真的支撐著程螢活了五十年之久。

  或許並不是這拙劣的謊言騙過了程螢,而是這個痴情的女子只願相信宴安還活著。

  信箋不斷,紅繩不斷,那就證明宴安還活著。

  紫園中,陸離輕輕拂去了肩上的花瓣,解釋道,「這是我送的最後一封信,程螢陽壽已到。」

  杉靈歪著腦袋,看向語氣淡淡的陸離。

  「靈兒怎麼這樣看我?」

  少女突然調皮一笑,「這麼說,你看過晏安的模樣咯?」

  陸離皺眉,「是又怎樣?」

  「那麼幫我一個忙吧,也算為晏安的囑託做個了結怎樣?」說著不等陸離答應,少女突然後退兩步,於園子的空曠處輕盈地轉了幾圈,五彩的裙擺翻飛,伴隨著她脖間的銀環叮噹,美得像一場夢。

  有微亮白光自杉靈腳下蔓延而來,繼而爬上她的腿、腰和臉上……

  待白光消失,她也停下了下來。再見杉靈,已不是那笑起來有著兩個梨渦的嬌俏的重明府君,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陌生的美麗少女。

  瘦削的肩頭,明秀的小臉,一身荷花紅的襦裙,烏黑的髮髻上簪著一朵雪白的梨花。

  「陸離,你看像不像?」少女揚起明朗的笑,她拉住呆愣住的白衫男子的手,「該你變啦。」

  ——她變幻成了,十六歲的程螢。

  第七章 婚禮

  「老夫人,醒醒了,吉時已到,我們該去參加婚宴啦。」

  熟睡中的老人被輕輕推醒,她睜開眼睛,眼前燃著一豆孤燈,想是已到夜晚,只聽聞外頭隱約一片喧囂喜樂。

  喚醒她的是一個有著貓一般剔透棕眸的少女,著一身緋色石榴花紋的襦裙,她未帶珠飾,唯有脖頸上套著一個銀圓環,銀環正中掛著一個小鈴鐺。

  「銜蟬姐姐,老夫人醒了麼?別誤了吉時啦!」門口的竹帘子被掀了開來,露出一張少女圓圓的臉龐來,同是穿著一身俏麗的銀紅色襦裙,梳著雙環髻,她身後嬉笑著簇擁著好幾個少女,每個少女竟長得分毫不差,著同樣款式的衣裳,手中都捧著一個金托盤,托盤上盛滿了桂圓、紅棗等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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