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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新娘,無人管她死活。

  趙夫人掩著口鼻,嫌惡地看了她一眼,便道,「丟進柴房中去吧,那滿身血的模樣我瞧著怪瘮人的。」

  於是在當夜,她被抬入柴房中,自生自滅。

  程老夫人緩緩道,「他們都以為我活不了,我傷得太重,甚至連話都說不了。幾個家丁在扔我入柴房時,還在說著『明日來收屍著實晦氣』這樣的話。」說著她停頓許久,似乎是在努力回憶著什麼,「我也以為我活不過那晚了,只是……」

  ——那是程螢經歷的最奇異的一夜。

  她至今還清晰地記得,黑暗中她蜷縮在冰冷而潮濕的地上,神志不清,一直說著胡話,她周身冰涼,額頭卻是滾燙的……或許是她傷得模糊了記憶,又或許是真有神跡發生,她看見,從那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一團白光,那光比月光璀璨,比陽光柔和,帶著叫人心安的溫暖。白光悄悄靠了過來,再近一些時,她才看清,那是一隻生著雙翅的巨大白虎。

  白虎從極黑處走來,沒有一點聲響。它生得那樣美,有著一雙奇異而高貴的黃金瞳,通體沒有一絲雜毛。它步履優雅地靠過來,仰著下巴看了一眼臨於生死邊緣的少女後,俯下身子,嘩的一聲,展開那雙大得嚇人的雙翅,爾後再輕輕合起,將少女環抱於羽翼之中。它毛茸茸的脖頸承托著少女的肩膀,之後閉上了那雙金色的眼睛,似在沉睡。

  這隻奇異的神獸,程螢不知它來歷,亦不知它名字,只曉得有它陪伴是那樣安心,雙腿不再劇痛,一切黑暗離她遠去。

  「安心……」迷糊中,她似乎聽見有人如此喃喃說道,聲音輕穩,如初春微風。

  時至今日,程螢也不知那夜所遇是否為真,當她一覺醒來時,自己依舊孤零零地躺在那柴房之中,門窗反鎖完好。

  只不過,重傷的她竟活了下來。

  程家畢竟還是有些根基的,即便兩家因為婚事鬧得不愉快,趙家還是顧及了程家的三分顏面,將程螢留了下來。

  她最終,嫁給了那個傻子。

  其中波折自不用說,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姐從雲端一朝掉落進泥里,其中艱辛只有自己知道。

  「我沒有尋死,也沒有哭鬧。因為我知道,人死了,便什麼都沒有了,活著,好歹有個盼頭不是麼?好歹,有個念想,小晏還會回來的……」老人說著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把黃金鑰匙來,爾後扭頭,朝向屋內,「姑娘能否將屋裡頭的東西遞給我?在一個梨花木小櫃中,那梨花木小櫃就置在我的床頭。」

  杉靈應聲點頭,她接過鑰匙走進屋子,目光一掃便尋到那個小櫃,小櫃中只放著一個用五六層綢布仔細包裹著的物件,顯然是老人的珍藏,看樣子像是個盒子。

  杉靈走出來,將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入老婦人的懷中。

  老婦人打開綢布包,裡面的確是一個紅漆盒子,紅漆已有些掉色。打開盒子,裡頭竟還用油紙包了好幾層,而在最裡頭,這老人如此誇張地想要保存的東西,竟是一沓厚厚的信箋。

  信數來有五六十封,按照時間順序整齊碼放,最上頭的是年代最久遠的,信封本為蒼黃色,隨著時間推移,信封更是脆得似乎一碰就會碎。

  「這是?」

  「是小晏寫來的信。」

  「小晏寫來的信?」杉靈有些許吃驚,她輕輕打開最上頭的一封,見信封中只有薄薄一張信紙,上頭竟是短短一句話:一切安好,螢螢勿要擔心。落款竟是「晏安」二字。她心存疑惑,便又拆了一封,依舊是一模一樣的句子和落款,再拆一封,照舊如此。

  這滿滿一沓的信件,竟都是一樣的內容麼?

  「那趙家二郎雖是個痴兒,脾氣卻不大好,總是無端發怒。他見過我婚禮上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更是厭惡極了我,總是喊我做『魔鬼』。我時常不知我做錯了什麼,總引得他將我痛打一頓。我腿上落下病根,一直不能走快,因此只得抱著頭,縮在地上任由他打罵……」

  自然不會有人再來幫她了。自父親推她進入這個火坑以後,她便明白了,自己只是這龐大門族中的一個工具,用來聯姻,用來生育,而她自己的喜怒哀樂,不會再有其他人來關心了。

  趙家人只當她是趙家二郎的玩物,更是不會約束這個傻子,見她被打罵也只會看戲般地嬉笑。

  一日,她真真被打得狠了,連耳朵里都滲出了鮮血,那傻子打累了便獨自躺在床上睡去,程螢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向水盆,細細地將臉上的血洗乾淨,又梳齊了頭髮。然後,她扯過一根腰帶,走向屋外。

  瘦得過分的少女昂起頭來,看向上方那些繪得精美的橫樑,仔細尋找著一根她滿意的。而就在這時,余光中她似乎看見門檻外躺著一物。慢慢挪過去,程螢看見門外青石地板上放著一封信,蒼黃色的信封上什麼都沒寫,一朵紫色的藤蘿小花壓在上面,似乎是有人刻意為之。

  她心生疑惑,順手拆了那信,之後她看見了那行字跡:一切安好,螢螢勿要擔心。

  心如死灰的少女突然用手捂住了嘴,淚水大滴大滴地落下,她不敢發出哭聲,只得死死咬住嘴唇,將那封信看了又看後,她將信紙貼著自己的胸口,彎下脊背來,猶如保護子宮中的胎兒,用整個身體護住了那信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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