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該有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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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患不能出手必除,豈不成了打草驚蛇,這對她反而更加不好。

  素卿見他堅持,也不好再勉強,只得吹熄燈火,摸索著爬到床榻上睡好。

  突然多個人,還是個尚算陌生的男人;雖然以前她房裡從來不乏陌生男人,可眼前這個不一樣,素卿閉著眼睛,翻來覆去的卻怎麼也睡不著。

  隱在旁邊的慕雲起聽著她輾轉反側的聲音,心情也漸漸變得浮躁起來。

  女子閨房,大多色調溫馨,且多有脂粉香。

  在這樣的環境中,在黑暗裡,他單手抱著劍閉上眼睛,腦海不知不覺就想像起床上那女子被褥下曼妙起伏的身姿……。

  待驚覺到不對時,他皺著眉頭,連忙暗中默念清心功訣。

  夜漸漸深下去,女子呼吸也從最初的侷促緊張慢慢變得平和綿長。

  慕雲起這才默默鬆了口氣,睜眼一抬頭,窗外天色已經隱隱透著淺淺魚肚白。他伸了伸懶腰,靜靜望了眼床上閉目沉睡的女子,翻身從窗戶跳了出去。

  如此這般,一連幾晚,慕雲起都默默堅持著到素卿閨房裡隱身暗中守護她。

  可一連幾晚下來,他的付出根本一無所獲,那晚趁夜擄走素卿的人壓根沒再出現過。

  反而他夜裡藏身素卿閨房的消息,不知怎麼暗中走漏了出去,並且落到了那位包了素卿的大爺耳中。

  「居然有人敢在爺口中奪食?」那人身形高瘦,浮白面容隱在暗處看不清表情,不過他的嗓音有些尖銳戛利,讓人聽得心裡發毛,「簡直找死。」

  楓林居里,紫衣少女站在迴廊下,抬頭看著八角亭子飛檐翹入的漫天如火紅楓中,慢慢勾起唇角笑了笑,「冷玥,告訴她,魚兒已上鉤,可以逐漸收網了。」

  她身後,身姿纖長冷硬的持劍少女面無表情應道,「是,小姐。」

  慕曉楓目光往下,在亭子裡同樣用麻灰石打磨製成的石凳凝了凝,腦海忽然跳出一張冷漠沒有情緒起伏的瀲灩容顏。

  她愣了愣,莫名的輕聲自言自語起來,「好久……不見。」

  慕雲起又一晚默默蹲守無果,這晚他一現身,就盯著素卿問道,「這隱患不除,你始終過得不安生,不如花錢為自己贖身。」

  素卿默默看他一眼,只搖頭苦笑,「公子不懂。」

  「公子明晚不要再來了,這地方對公子不好,」她低頭,垂落長發掩住面上幽苦,「往後日子是好是歹,都是素卿的命。」

  這些日子,無論做什麼事都只見付出,不見收穫。慕雲起心中本就煩躁,聽得她這麼自怨自艾一說,頓時怒道,「既然知道這地方不好,自己也不喜歡,為何不肯贖身離開?」

  「是不是銀子不夠?」他啪一聲將劍鞘按在了素卿眼前的圓桌上,拖了圓墩繡凳坐下來,冰冷目光灼灼逼視著她,「沒銀子不夠我可以先替你出,明天你就去問問媽媽,究竟要多少錢才肯讓你贖回自由身。」

  素卿苦笑著,倒也無懼他目光逼迫,只慢慢搖著頭,幽幽嘆著氣無奈道,「公子以後就不要再為素卿的事操心了。」

  慕雲起耐心盡失,冷冷瞪著她,怒不可遏咆哮,「原因,給我原因。」

  「我,公子別問了。」她垂首,聲帶哭腔,可想到慕雲起的固執,又知道自己越是不說他就越要問個究竟。

  又不禁含了淚,咬著唇輕聲道,「不是銀子問題,是媽媽她絕對不會肯同意讓我贖身的,因為那個人不肯;那個人不肯,媽媽不敢得罪他,又如何會敢放我離開。」

  她吸了吸鼻子,幽幽道,「況且,就算真讓我贖回自由身又如何,像我這種女人,離開倚香樓,還能有什麼活法。」

  慕雲起窒了窒,一個淪落風塵的賣笑女子,除了皮肉姿色,大概也一無所長。離開這風月場所,還真不知怎麼謀生。

  他擰著眉沉吟了一下,卻還是堅持追問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你不離開倚香樓,眼前你都活不了,還說什麼以後。」

  「你說那個人是怎麼回事?」看著素卿柔美臉龐滿是無奈幽怨,他眉頭越發擰得緊,「他為何不肯讓你贖身離開倚香樓?」

  他頓了頓,語氣略重,「他到底什麼來頭?連倚香樓的媽媽也怕他?」

  別看慕雲起離京多年,可作為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士,有些見不光的手段他還是知道的。

  就說青樓,尤其是像倚香樓這樣有些名氣生意還不賴的青樓,幕後沒有一定背景的人作依靠,根本無法在京城立足,更別說在同行業中脫穎而出。

  有背景有依靠的青樓,還會懼怕區區一個嫖客,可見這嫖客的身份來頭絕不容小覷。

  素卿驚懼地深深垂下頭去,淚珠如不要錢的雨水一樣直往下掉,為了掩去狼狽,她不得不趕緊抬起袖子去擦,可抬袖的時候不知扯到哪裡牽動到什麼,竟然忍不住發出「嘶」一聲呼痛聲,雖然這聲音輕微且極快被她抽泣聲掩了過去。

  可慕雲起距她極近,耳力又極好,自然對她細微動靜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怎麼了?」他眉頭皺緊,瞄了瞄素卿衣袖,忽然伸手扯著羅衫袖子往上一捊。

  就見素卿原本藕白的手臂上,布滿了斑駁傷痕。這些交錯參差的醜陋疤痕,有些已經結枷,有些還隱隱往外滲著血跡,看得出來新舊完全不一。

  能夠連續造成交錯疤痕的,除非不間斷的經常虐待毒打。

  慕雲起眸子縮了縮,眼中冷酷光芒乍然大現。

  「誰?這些傷痕都是誰下的手?」

  素卿被他扣住手臂一氣呵成拉袖子的動作驚呆了,直到這會被他冷酷地厲聲苛問才回過神來。

  她慌亂的急急翻下袖子掩住手臂密密麻麻疤痕,低低道,「公子別問了,這事不該公子管,」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清晰懼怕,「況且,公子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這些事只怕公子你想管也管不了。」

  「素卿無謂再為公子徒添煩惱。」

  這段日子,他們夜夜在這間不大的閨房中兩兩相對,雖然沒有涉及男女情事,可在慕雲起心裡,終歸對素卿這位看似柔弱實則鐵骨錚錚的女子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這會驟然看見她手臂傷痕猙獰,哪裡真能當什麼事都沒有直接對她不聞不問。

  若能真放任不管,這些天,他就不會每一晚都準時來倚香樓報到了。

  對素卿,他說不上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態與感受。仿佛從她身上,可以模糊遙想追憶亡母慈愛,又或者,想從她身上,感受本該屬於親人的溫暖呵護。

  他記得,素卿有晚曾小心翼翼間接問過他斷臂之事。

  他還記得,她小心翼翼的眼睛裡,當時溢滿了心疼與溫柔。在這個世上,除了已經逝去的張姨娘,就再沒有人用那樣的眼神與語氣憐惜心疼過他。

  所以這會,親眼目睹了她手臂新舊不斷的傷痕,他能按捺住脾氣不暴怒提劍出去殺人,就已經是莫大進步了。

  素卿還想著讓他若無其事獨善其身去?這怎麼可能。

  他深深盯著她衣袖,冷酷又憤怒的眼神仿佛能透過薄薄衣衫看清底下斑駁傷痕一樣,「是不是那個花錢將你圈為禁臠的人幹的?」

  面對他冰冷惱怒的逼問,素卿只是低著頭,死死抵住牙關無聲在哭。

  慕雲起瞧見她肩頭哆嗦,心裡怒火頓時大盛。

  「王八蛋,」他霍地站起,兩眼迸發出濃烈憤恨,「你告訴我,他是誰,我這就找他算帳去。」

  有銀子了不起?有銀子就能將青樓姑娘不當人?有銀子就能將人當畜牲一樣圈養隨意殘虐?

  讓他知道是哪個王八蛋,他非拿劍剁了那狗東西不可。

  素卿被他渾身冰冷暴戾氣勢所驚,連哭泣都忘了,她怔怔站起來,眼角還在綿綿流著不息的淚。

  見他單手拿劍,目露凶光,頓時又驚又急,連忙伸手去拽他,「別,公子,你千萬別衝動。」

  慕雲起被她拽住袍角,腳步順勢停下了,可他黑著臉,仍舊堅持道,「那你告訴我,他到底是誰?」

  他頓了頓,壓著心中彆扭,試圖放緩語氣,「你放心,我跟你保證不管他是誰都絕不輕舉妄動。」

  素卿抬頭,眼淚汪汪看著他,「真的?」

  慕雲起眯了眯眼,點頭,「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素卿淚眼婆娑低頭,咬了咬唇,驚恐道,「他,我只知道他是宮裡頭的人,而且位置還不低。」

  慕雲起怔了怔,皺眉吐字,「太監?」

  他目光深了深,如果是太監,因為身體缺陷導致心理扭曲變態,從而特別想從其他方面得到滿足與他人畏懼。

  她手臂上密密麻麻的新傷舊痕就是這麼來的?

  素卿抬頭,飛快看他一眼,臉上又羞又尷尬,「嗯,就是太監。」

  慕雲起深吸口氣,「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會輕舉妄動的,我先調查清楚,到時儘量讓他同意你贖身離開倚香樓。」

  想了想,遂向素卿仔細打聽起那太監的形容相貌來,待了解清楚,便告辭離去。

  素卿怔怔看著他轉身掠去的身影,柔美臉龐漸漸浮上一層奇特的光影。

  能定期出入皇宮的太監,本就不多,而且位置不低還手頭闊綽的,打聽起來範圍就小了。

  慕雲起根本沒花什麼力氣,就打聽到究竟是誰闊綽包了素卿並霸道圈禁不許贖身。

  這天,一個天氣晴好的午後。慕雲起閃爍著冷光的眼睛,似獵豹一樣牢牢盯著對面街的典當鋪。

  一會之後,一個身形高瘦面容浮白留著兩撇短胡的男人踱著八字步,氣勢趾高昂揚的走了出來。

  慕雲起目光一閃,立時悄悄尾隨跟了上去。待走到拐彎時,忽然一個閃身出來堵在了那形容奇怪的男人跟前,「方公公,請留步。」

  那男人驟然驚了驚,腳步一縮,雙目立時警剔的打量過去。

  烏衣如鐵,斷臂,背劍,背景孤峭如山。

  他心底一聲冷笑,眼裡飛閃過冷酷寒光,他知道迎面攔住他的是誰了。

  面上卻浮了茫然之色,「年輕人,你找錯人了吧?我雖然年紀比你大,不過也還沒到當爺爺的時候。」

  慕雲起孤立如山站在他前面巋然不動,目光譏冷,「你當不當爺爺我不感興趣,不過我想有句話閣下一定聽說過。」

  方同不願承認自己太監身份,慕雲起也不強行揭穿他。反正他要做的又不是讓這個太監在這丟人現眼。

  方同掀著眼皮似笑非笑掠他一眼,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抱歉,這位小哥,我還有事要忙。」

  慕雲起身形一動,眨眼就將他去路堵死,「幾句話功夫,我想你再忙也耽擱不了。「

  「俗話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又有句話叫知足常樂,」慕雲起冷冷看著他,身形似摯天柱一樣攔在前面,「閣下肯定也聽過一句話叫夜路走得多了,終會遇著鬼。」

  方同皺了皺眉,神色漸漸冷沉下來,「什麼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慕雲起忽地側身,對他揚了揚手掌,迎著陽光亮出掌心裡碧翠流煙的東西,就見方同臉色果然明顯變了變。

  「我記得南楚有條律例,違禁變賣或偷運宮禁御用物品——」他頓了頓,目光在方同浮白面孔上轉了轉,半眯杏眼,譏諷的笑了笑,「一經發現,一律杖斃。」

  方同眼神陰了陰,嘴角隨即扯出一抹討好的苦笑,「這位小哥,萬事好商量。」

  這話,等於間接嚮慕雲起承認了他的太監身份。

  慕雲起低哼一聲,掌心反扣,那碧翠流煙的東西立時服服帖帖合在了手心裡。

  他挑眉掠方同一眼,「好說。」

  這姿態狂傲高高在上,語氣冷淡如冰,讓方同恨不得能告爺爺求奶奶的跪下來求他。

  不過顧忌著眼下他們站在大街上,雖說這角落沒有人來人往,可經過的路人只要稍稍好奇的隨隨便便往這邊瞄兩眼,都能將他們的情形瞄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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