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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卻放下了筷子。

  「其實我這一生過得挺失敗的。」安柳明明在說這樣喪氣的話,可整個人卻仿佛都氤氳在了過去的幸福迷霧裡。

  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彎彎的,臉上的皺紋也會在這一刻如花一般綻放。

  「我兒子在十五歲那年就離家出走。四年都沒有音訊。二十歲回來的時候告訴我,他要跟一個外面的女子成親。我攔不住他。」

  「後來他們生了孩子,就把孩子放在了我這兒,倆人一塊走了。那個時候,我特別特別想念我丈夫。」

  沈知禾愣住。

  她不得不將筷子放了下來。

  安柳的丈夫是二十年前死的。

  早年間,南方曾經遭過旱災。旱災其實對她而言並不算什麼大問題,畢竟就算天旱,也還有生的希望。

  當時安柳的兒子正在外面,家裡只有個三歲的孫子。旱災一來,她和官人帶著孫子一同舉家北遷,彼時大批災民湧入江南。等他們在清河鎮安家後,整個南方又突發瘟疫。安家謹慎小心,竟是一人都未曾感染。

  然而所有的幸運,最後都終結在了那一場江南的暴雨里。

  那天安柳的丈夫正好要去臨近的山裡找獵戶要獸皮販賣。一般是第一天去,第二天回。哪知就在第一天的晚上,天降暴雨。

  那些一同跟她家官人出去的人回來說,他們本來再過一段就是一高地躲雨處了,結果遇見一土橋塌方,安柳的丈夫非要急著過來。他剛走了一半兒,那橋突然就塌了。

  被水流沖走的兩個人,再也沒回來。

  安柳說這些的時候,滿目都是回憶,卻也能夠笑起來。當時聽見自己丈夫的死訊的反應,隨著那厚重而又平淡的情感,已經被時間隱埋在了這二十年的歲月里。

  「在他臨走的那天上午,他想在家裡吃頓早飯。可當時已然快到中午,我就想讓他去外面買一些吃。倆人為這個事兒吵了一架。是,不歡而散的。」

  安柳說起這些的時候,笑了笑。

  「我也不是要勸你。我能看出來,那位少爺看你的眼神不太一樣。你也喜歡他。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但是總有一些事來得及挽回。世事無常,若是萬一哪一天,有任何一個人死去,對剩下的那個,都太過殘忍。」

  想到這裡,沈知禾的眼神微怔。

  她的視線突然不可置信地落在了眼前的棺材上,眼睛圓睜,仿佛能透過棺材看見裡頭的人。

  有那麼兩三秒的時間,是找不到呼吸,也找不到心跳的。

  伸手觸摸到那冰冷的棺材,沈知禾的眼淚突然從眼眶裡柱流而下。她的聲音隱隱顫抖:「原來她那個時候就想過自己要死了。」

  她是真的把沈知禾當成了親人。

  在自己臨死之前,還要用自己這一生的經驗,引導她妥善處理自己的感情。不然時間怎麼可能那麼巧,就在她臨死的前一天。

  沈知禾又哭又笑,明明是感動的,但是卻又覺得可笑。

  她不配啊,她怎麼配呢?

  安柳甚至臨死都不知道她是誰,憑什麼就可以把自己當做她長輩一樣,對她的生活引導指點?

  這些人真的是……自大到了極致。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自信。

  陸羲洲不知道她剛才在想什麼,他就站在一邊,看女子將那些無意湧出的淚擦乾淨。他大概猜出來,沈知禾定然是突然想明白了某件事情。

  他看著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女子,在她抬頭看向自己的時候,歪著腦袋試圖安撫:「我會難過,但是我不會讓你死。」

  他頓了頓,問道:「你為什麼會想到自己會死?」

  陸羲洲很早就能感覺到,沈知禾在很多時候情緒都很消極。他能想到緣由,問這句話的目的,也是在向她試探。

  哪知沈知禾並沒有順著這個話題說下去,她的神色有些恍惚:「那你告訴我,為什麼所有人都想著,讓我跟你重修舊好呢?」

  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陸羲洲一個男人?

  就算是這般,可又不是沒有男人就活不下去了。陸羲洲都能想明白的道理,為何旁人想不明白?

  她說這句話並沒有想過讓陸羲洲回答。

  陸羲洲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答案。

  於是這間靈堂里,重新陷入了靜謐。

  那隻知了不知道跑到了哪裡,叫聲徹底消失不見。二人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急促或是謹慎,在耳畔迴響。

  很久很久之後,就在陸羲洲已經把那個問題放下,思索著以後的時候,沈知禾忽然開口說道:「我困了。」

  陸羲洲聞聲抬頭。

  女子的面龐暴露在閃爍的燈光下,卻垂著眸子,微微低著頭,並未看他。

  這讓男子剛剛平靜下來的的心再次波動起來。

  還沒等想明白女子說這句話的意思,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他站了起來。

  走到了沈知禾的身邊坐下。把自己擺成了一副方便人靠的姿勢,接著對著沈知禾說道:「你靠著我睡會兒。我幫你看著。」

  直到這個時候,心緒才跟上行為。

  他開始忐忑。

  若是沈知禾的意思並不是這個,怕是以後二人好好相處會更難。

  然而還沒等他思緒落地,將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身側突然就靠過來了一個腦袋。沉沉的,壓在他的胳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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