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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凝視陸羲洲的眼神有些困惑,但是很快,她就不再糾結這個:「算了, 過去確實沒什麼好懷念的。」

  她說這句話本是無意,陸羲洲卻覺得是在影射。

  他在想沈知禾是不是在說她自己。於是突然就心虛起來。

  本來已經動了動腳, 作出了準備下去的姿勢, 可思索片刻之後,又將腿收了回來,卻往前很嚴肅地探了探身子。

  因為沈知禾突然說道:「那,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死亡?」

  假如陸羲洲的計劃失敗了, 假如事情逃脫了他的控制,他大概率會面臨死亡。但凡是對其有了解的京城人都知道,政權更迭是最黑暗的。先不說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單就是過程中稍有不慎,就會成為別人的刀下亡靈。

  她看著眼前裝著安老太太屍體的棺材, 心底突然湧上了些悲愴。

  她其實很想把老太太當成自己的母親, 但是很明顯,她那些想要親近的心思, 都會被兩個人之間的隱瞞遮上一層白紗。不倫不類。

  然後她死了。

  在一旁的陸羲洲坦然點頭:「想過。」

  說沒想過是不可能的。不論是誰, 在面對危險的時候,哪怕計劃不可能失敗,但是只要心中有掛牽, 就會有很大的壓力。

  沈知禾離開京城後, 他的敵人從一個, 變成了兩個。

  對他身份仍舊有所懷疑的皇帝, 和把他逼到如此窩囊地步的巽安王。還有, 與這二人串聯起來的, 政治勢力。

  本來皇帝今年不該死的。

  兩年前,巽安王冒充太子給皇帝下毒,皇帝醒過來後,宮中的御醫曾說,那次救回來還算迅速,若是好好養,能再活個三五年。

  而如今區區兩年便死去,已然是陸羲洲給他的極限了。

  皇帝老年疑心重,當意識到自己身體每況日下時,就曾懷疑過自己吃的飯是不是被人下了藥。然而他找了人來試毒,最終卻一點事兒都沒有。

  可就算如此,他還是懷疑到了陸羲洲的頭上。這兩年陸羲洲與他同一飯桌的次數,簡直比上了宮妃。

  若是但凡有一次皇帝下毒,他都不可能活到今日。

  只是皇帝到死都沒有想到,陸羲洲下的不是飯食,而是茶水。

  一天只需要一杯。兩年就可以掏空一個人的身體底子。

  而巽安王向來謹慎多疑,覺察到陸羲洲在對他動手之後,也不再與其虛與委蛇,兩個人撕破了臉,都互相想把對方置於死地。

  所以,陸羲洲想過很多次,如果真的沒斗贏會怎麼樣。

  如果被皇帝毒死,如果被王爺暗殺。哪怕只有一次成功,他的人生都將結束於23歲這年。

  但是又不敢深想下去。

  太痛苦了。

  沈知禾一直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也並不在意他到底後面會說什麼。她笑了笑:「日子過成咱們這樣,也挺厲害的。」

  她頓了頓:「你說,若是當初你沒趕過來,我把孫遠泓殺死,成功逃脫的概率有多大?被官府殺死的概率又有多大?」

  她打了個哈欠,整個人懈怠到了極致:「其實不管如何,最後都會難逃一死吧。」

  「陸羲洲,我死了,你會難過嗎?」

  女子抬起了頭,在明滅燈光下,目光灼灼,笑意裡帶著極致的溫柔。

  這讓陸羲洲的眼眶不經意間放大。

  瞳孔里倒映著沈知禾看似無害的表情。

  —

  安柳曾經說過,不要把人生過成遺憾。

  沈知禾見安柳的最後一面,其實是三天前。

  那個時候陸羲洲還會天天在她房門前站著。於是偶爾沈知禾要去給小院裡的花澆水,便會早早地趁著眾人都在吃飯的時候,從茶館離開。

  等到了傍晚再回去。

  那日她正好從小院給那些花澆完了水,準備買點午飯繞遠點走水路四處轉轉。行到安家附近時,女子一抬頭就看見了安柳一人,孤零零在門口的矮凳上坐著,瘦削的身影被籠罩在寬大的衣袍里。

  兩條空蕩蕩的褲管,只有如同被暗淡皺皮包裹著的筷子一般的腿在支撐。

  安柳喊住了沈知禾:「來我家坐坐吧,我飯做的多了些,吃不完。」

  沈知禾想了想,也沒推辭就答應了。

  她幫著老太太把飯從屋裡的灶台上端出來,坐在了院子裡那棵石榴樹下的牆角。那裡正午的時候沒有太陽,老太太每天都是在那兒吃的飯。

  「其實還是想找你問問,這些天一直在茶館裡賴著不走的那位少爺,是你什麼人啊?」

  桌子是靠牆放的,兩邊都靠著牆角。她和老太太各自占著一個位置。

  沈知禾的動作有些僵硬。她笑了笑:「不是什麼人。我曾經跟他成過親。」

  「曾經?」

  「曾經。」

  桌子上陷入了一陣沉默。因為若是出現這兩個字,那定然是後面被和離,或者是被休。

  老太太臉上笑容沒變。

  所有人都覺得安柳很健康。

  明明年老,腰背卻挺直,牙齒齊全,平日裡也能做些活兒干,從來沒生過什麼大病。可她很孤獨。

  當時的沉默結束之後,安柳抿著笑,聲音細細地說著事實:「他很喜歡你。」

  沈知禾當然知道。她並不否認。

  「不要讓這件事成為遺憾。」

  當時,女子在聽見這句話之後,夾菜的手在空中頓住。她眨了幾下眼,後來緩過來,將筷子夾著的帶著點肥好咬的肉放在了老太太的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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