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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身上因眉間硃砂都連著傷口做了花鈿彩繪,如此屬於葉照的影子所剩無幾。風姿儀容,舉手投足都是蕭晏的模樣。

  都是天家皇室的風範。

  更因天性聰敏,過目不忘。

  從去歲開始,已經不是在勤政殿完成課業,而是開始聽政作筆錄。

  天子繼位七年,後宮無妃,膝下無子。

  早些年群臣宗親也曾勸諫過,但御座上的君主一拖再拖,拖到兵力翻倍,奪權三省,皇權高度集中,至此這樣的聲音低下去。

  左右實在不濟,宗室中尚有賢能的子侄。

  只是,偶爾還是有迂腐的臣子忍不住將立後封后宮的事提上來。

  蕭晏揉著眉心不想回應。

  一旁的小公主便將話接來,「可是愛卿備了女兒要入主後宮,還是哪家女郎托你來牽線?」

  老臣鬍子炸起又落下,「帝王綿延子嗣乃社稷之責,宗廟之德,豈可耽誤?」

  「社稷之責?所以是天下百姓托你帶回話?」小公主擱筆冷嗤,「還宗廟之德,難不成蕭家祖宗越過皇城與你說,陛下無德?」

  如此刁鑽又蠻橫的角度,莫說迂腐的老臣被噎地面色白一陣紅一陣,便是蕭晏亦一時回不了神。

  分明是強盜般的邏輯,卻聽來仿若又都對。

  扣掉了重點反駁。

  臣子一時被噎,蕭晏便作了好人安撫,提前散會。

  十二歲的少女亭亭玉立,風華正茂。

  同他已經有了邊界,不再同坐鑾駕,只並肩用著另一座轎輦。

  春風拂過,她髻上步搖閃爍,垂下的流蘇輕輕作響。

  無聲時似一朵清麗出塵的芙蓉,含怒時又是一支帶刺的玫瑰。

  但是蕭晏看著,她更像一朵牡丹。

  盛開在他掌心,他可以血肉澆灌,滋養她以華貴,以雍容。

  尤其是這一刻,他不僅歡喜,而且得意。

  小葉子終於幫著他說話了,同他站在一條線上。

  往前數一載,還有樁開心的是,便是暌違五年,她有願意過生辰了。

  當年因為那一場焚寂,那一個巴掌,四月十七,成了他們誰也不願提起的日子。

  蕭晏自然想給她過生辰,但更怕刺激她。便都是讓蘇合旁敲側擊地問話,自然都是不願的。

  不想五年後,她竟自己提了出來。

  蕭晏恨不得舉國同慶。

  小姑娘卻道,「不是學了面片湯嗎 ,做一碗壽麵與我便好。」

  她吃著面,道,「我還想種一株七星海棠,蘇先生醫書里看到的。其花瓣泡茶飲之可生幻覺,我、想見一見阿娘。」

  她說的坦蕩,思念亦是明朗。

  縱是蘇合說這樣有些傷身,蕭晏覺得也沒什麼,總比她凡是事悶在心中好。

  七星海棠難得,然去歲歷經三月,蕭晏親自前往西北邊境,如回紇境內,尋來此花種她寢殿院中。

  今歲四月已經開花了。

  七星海棠花期不過七日,小葉子卻沒有摘下花瓣,反而蕭晏偷偷摘了兩瓣,被她截住搜了出來扔在了花圃里。

  十七這日,她吃著蕭晏做的壽麵,低聲道,「那花甚是美麗,看看便罷了。你我身子都不好,別喝了。」

  話落,蕭晏的眼淚亦掉下來。

  便是這一刻,回想起來,他依舊覺得心口滾燙。

  他一點一滴收藏著她對他的好。

  相信時光能夠帶走一切。

  譬如,入秋棗熟。

  她雖然依舊要他做棗泥米糕,卻也不再要他吃。只是一人靜靜地看著,然後將它們捧上床榻,放在骨灰旁。

  只是每逢這時,她便又沉默下去,白天黑夜地抱著那個罐子躺著。

  索性時間不長,每年也就那麼兩三日。

  蕭晏只當她懷念阿照,便也不敢去打擾她。

  只坐院子中,隔著門窗陪她。

  石桌上,亦放著一盤棗泥米糕。

  他雖不能多用,但嘗兩口總也不要緊。

  他含在口中,慢慢咀嚼。

  想著她們母女,當年便是以此果腹。

  不是的,當是連這樣的東西都沒有。

  這般想來,握在指尖的糕點破碎,他的手抖得厲害。

  *

  建安八年,小葉子十三歲,是可以說親的年紀了。

  蕭晏沒有急著給她定親。

  天子的女兒不愁嫁。

  他做了一件更重要的事,通知六局準備婚服。

  需要尺寸的地方尚且留著,先制配飾。

  蓋頭,羅帶,披帛,他讓他們把這些材料通通送來自己的寢殿,由司制指點著,一針一線地縫製。

  整整九個月,終於縫製好。

  他將這些放在箱籠里,想著等她定了親,量了尺寸剩下的再慢慢做。

  沒等到女兒的親事,先等來了自己的。

  十月里,交戰多年的回紇,降書遙遞。為表誠意,回紇長公主親來上貢。

  說是上貢,亦在和親,貢的是她自己。

  宮宴上,外邦公主輕紗遮面,肚臍嵌珠,腰間環佩叮噹響,足腕間瓔珞如翡翠。

  一雙精描細繪的碧玉眼,如絲又如魅。

  御座上的君主自是觥籌交錯的高手,亦有四兩撥千斤的手段。縱是這一刻入了十丈紅塵,接了舞姬公主的眸光,化作一股可以左擁右抱地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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