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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該好好養著。
養身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轉眼便是新的年頭。
昌平二十九年三月,葉照熬過冬日嚴寒,料峭早春,終於止了咳疾,早些時候的傷也基本痊癒,除了一雙眼睛依舊無法視物。
她從來不是貪心之人,沒有眼睛,她可以聽聲辨位。
如今這項與她,已經十分嫻熟。
很多日常起居,她亦無需旁人幫忙,都可以自己料理。
若說有何遺憾,大抵是在小葉子說自己又長高時,葉照不能明確的知道她到底長了多高。上輩子,她便只見過孩子四歲以前的模樣,後來如何她無緣再見。
今生亦是如此。
但她安慰自己,今生還是有所恩賜的。她看不見孩子的模樣,但可以觸摸她的輪廓,嗅到她的味道。
於是,每次她捧著小葉子面龐,撫她眉眼口鼻後。晚間,蕭晏便抓著她的手要她摸自己。
「我也長了一歲,你摸摸有何變化?」
葉照便笑,「殿下沒有變,過去未來,都是風姿無雙的好模樣。」
蕭晏聞言,眼眶便一圈圈發紅。
他記得,去歲她踏出大理寺,有那麼一刻時辰,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原來,就是為了記住他。
「蘇合一直在尋藥探方,或許會有法子的。」他隔著白綾,吻她眉眼,「不好也不要緊,我做你的眼睛。」
葉照回應他,也親他雙眼,「殿下的眼睛,沒有妾身的好看!」
當然!這世間,無人及你。
四月初八,黃道吉日,諸事皆宜。
湘王娶妻,娶的是早年落難時期救護過他的姑娘。
婚禮前兩日,府中養的伶人推了個平素得臉的人為代表,壯著膽子去問,「殿下,是否容我們離去?」
話雖這般說,卻是不想離去的。
如今的王妃,她們皆有耳聞,是昔年坊中花魁。
雖已是而立之年,容色不如她們鮮妍嬌嫩,但湘王依舊如此愛重她。聯繫前後作為,翻一頁曲中唱詞,她們自有領會。
一個天之驕子,這些年這樣厚恩她們,左右不過鏡里看花,霧裡觀影,將她們作了伊人影子。
這廂真主回來,自無需她們。
輪椅之上的冷麵郎君,如今眉宇間多了一重春風化雪的氣韻。
他道,「收養你們,自是為了尋找王妃,但這只是一重意思。更有一層,是為了能讓更多同王妃一般孤苦又不得自主的人,吃一口飯,多一身衫。」
「王妃力弱卻心氣高,從來不要無故恩賜。開喉迎唱得的錢財,一樣踏實和乾淨。」
「所以,你們一不是替身,二不是被本王恩養。是有付出得回報。」
蕭暘笑道,「你們若想走,洛陽城東有一處本王私宅,可將那處做成樂坊,以此謀生。若想留,還是原處安排,日後可於府中同王妃切磋技藝!」
於是,四月初八的婚宴上,葉照雖不曾看見阿姐鳳冠霞帔,笑顏如花。但她坐在席間,清楚聽到台上人,將新人往過和對新人的祝福唱成絕響。
曲終宴散,新人繾綣入洞房。
蕭晏牽著葉照的手,往家走去。
走了兩步,突然鬆了手,走到葉照前頭,「上來,我背你。」
葉照聽話上去,戳了戳他背脊,「秦王殿下,無事獻殷勤,妾身受之惶恐。」
蕭晏挑眉,「王妃慣是了解本王。」
葉照輕嗤,「今個初八,逢雙,妾身得陪小葉子睡。殿下有本事自個去同她商量!」
「沒本事!」蕭晏道,「你怎麼總想著睡覺這回事?」
「你——」葉照敲他的頭。
分明是這人,凡事都能往榻上扯。
弦月勾在天際,夜色靜謐。
月華穿過樹梢,投下斑駁影子。
卻是出入成雙。
「把今日宴上的曲,唱一遍我聽,成嗎?」蕭晏低聲問。
原是想著這處。
葉照咬過他耳垂,清了清嗓子,在他耳畔低吟:
兩情好,縱百年千歲尤嫌少;
怎料到,無端會被分開了;
十年熬,待得比翼終飛高;
願此生不惱,歡喜與君溫柔終老……
道途幽深,夜闌珊。
一路唯有葉照的曲音纏綿又悱惻,滋生出一點歲月靜好的模樣。
臨到府門前,她方止聲,摟緊了蕭晏。
「怎麼了?」
「起風了,有些冷。」
「不要緊。」蕭晏笑了笑,「到家了。」
第53章 、晉江首發
四月春光正好。
蕭晏亦忙碌起來。
去歲九月里, 西北邊地那一場所謂的回紇犯境,如他所料,不過是霍靖的裡應外合。他身在潼關, 運籌帷幄於千里之外, 直接下令安西刺史李素監掌戰況。如此,亦不曾勞費太多兵馬糧草。
而彼時,霍亭安又以增援為名,讓霍靖領兩萬京畿兵甲遠赴西北。自是為了以防萬一, 提前讓霍靖離開京師,留以後路。
只是這兩萬兵甲中,十中之六七的將領是城防禁軍, 乃由蕭晏一手提拔, 紀律最是嚴明。
而在聽聞皇后與霍侯接連意外慘死後,霍靖當夜便假裝鼓動邊關將士同回紇決一死戰,道是以此保衛無人鎮守的內廷。實乃想耗盡大鄴兵力,以此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