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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試著給女兒做過一回。
至今,她還記得小葉子圍著爐灶歡呼雀躍的樣子,和灶台蒸籠里冒出的汩汩香氣,是人間炊煙裊裊的模樣。
小葉子,這世上,她唯一的血親。
聞方外術士,能採血引魂。葉照想待諸事平息,定要尋得那術士,再見一面隔世的女兒!
哪怕是一縷魂魄。
前世,她就那樣將她扔下了……
「此刻做米糕,光磨米成粉這一項便要到三更去了。」崔如鏡的聲音將她思緒拉回。
葉照笑笑,撩起半截袖角,正欲握上米罐將米震成齏粉,卻聞腳步聲漸近。
「奴婢見過殿下。」崔如鏡顯然也發現了,側身給蕭晏行禮。
「妾身見過殿下。」葉照瞬間收掌,攏披帛姍姍迎上兩步,屈膝行禮。
蕭晏沒應聲,越過二人,往石案上掃去。
「端陽食粽,倒是應景。」蕭晏回過身來,抬了抬扇子,示意起身。
然從神色到口氣無一不帶著嫌棄,「這包得也太醜了。」
「謝殿下」三字滾到唇邊被咽了回去,葉照轉口道,「一點俗物,殿下見笑了。」
蕭晏抬眸看她,因孺人品級衣著上自然素簡清淡,只一身鴉青色拽地長裙,襯月白暗紋抹胸,臂間纏著一方水碧無繡披帛,在夜風中輕輕翻轉。
她甚至沒有盤髻,三千青絲用一根杏色絲帶松松垮垮挽在一側,偏整個人雅致又慵懶,似一支被月華籠罩的清麗芙蕖。
即便暗夜中,也無法掩去絲毫姝色華彩。
眼波瀲灩,雪膚粉頰,氣色亦是上好。
誠如蘇合回稟,如暗子所載。
蕭晏瞥過眼,幽幽搖了兩下扇子,似要把眼裡湧上的不豫揮散。
這人怎麼就如此安然閒適的?
那日他在清輝台說的話不夠重嗎?抑或是他這兩日做的事還不算過分?
她怎麼就不急不惱的?
便是為了給霍靖完成任務,不也得想辦法隨同去沁園嗎?
蕭晏想起百花宴前一晚,他還思慮待來日如何同她解釋,提早開宴納人的事。輾轉反側半宿,最終確定她會鬧才是對的,說明是在意他。
所以這廂,她是壓根不在意自己嗎?
也不對,她又不似自己帶著前生記憶。左右於她,自個還是個不怎麼熟悉的人吧。
這樣翻來不去地想,蕭晏稍感慰藉。
否則,就他剃頭挑子一頭熱,他估計能發瘋。
「殿下來此可有事吩咐?」葉照看出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惱色,卻也只當不知,只道,「即將入夜,不宜飲茶。正好妾身留了些小天酥,殿下可要用些?」
今日已經初二,蕭晏初四午後出發前往沁園。這晚或許是唯一的機會了。她必須讓他同意隨往,護住陸晚意,或者想法子留下陸晚意。
「端上來吧!」蕭晏垂了垂眼瞼,勾著嘴角往裡屋走去。
「你去溫一溫,莫讓殿下用涼的。」葉照支開崔如鏡。
入了屋,蕭晏也沒坐下,只站在廳中四下打量。
「殿下?」葉照柔聲道喚他。
「住得慣嗎?」蕭晏問。
葉照點點頭。
「今日可有換藥?」蕭晏摸了摸她手上的紗布。
「換過了。」
「傷口別沾水。」
「嗯。」
「結痂時會有點癢,別撓。」
「好。」
殿中靜了一瞬。
葉照坐在他對面,清甜嗓音破開沉寂,「殿下是特地來交代妾身這些的?」
「本王……路過。」蕭晏撐著一身自以為是的傲骨,扇子搖開又合上,「不日本王便要出行,王府便是你做主,一人無趣可以四下逛逛。」
頓了頓,他重新搖開扇子,拿出塊令牌,「清輝台也能去。」
葉照聞後頭話,又看令牌,不禁詫異地望向他。
「可知何為沖喜之說?」蕭晏開始胡扯,「便是其人不在,其之物皆可代。母妃說,你八字同本王最合。故而本王不在府中時,你便多近本王貼身處,也是好的。」
葉照眼神晃了晃,含笑頷首。
上輩子,包括如今入府的小半月,她偶爾還在想,如何蕭晏一眼擇中她,頭一個便召她寵幸,僅僅是因為她一副皮囊嗎?
雖自己也知是為沖喜而來,知曉他最終情歸何處,但總想著前生溫柔繾綣時並無旁人涉足,他對她或有幾分真意。
然這廂從他口中聽到如此直白的話語,葉照需承認,心口有一瞬的窒悶。
不過也好,清輝台中除了有他的寢殿,還有他的書房,論政房,資料庫,這廂得了令牌進入,她探情報也可容易些。如此扳倒霍靖便能更快些,她離開自然也可更早一點。
這樣想來,原就瓷白的面容,嫵媚笑意浮上。
燭光下,她娉婷起身接過令牌,欠身道,「多謝殿下。」
蕭晏話音脫口,便意識到理由尋得荒唐,想找話彌補卻見面前人不僅沒有絲毫不快,還盈盈施禮謝他。
蕭晏面色發沉,欲要發作,耳際再次響起她的話。
「妾身記下了。」 葉照輕聲道,「只是殿下既知妾身一人,孤單落寞,可否……可否帶妾身同往,讓妾身侍奉於殿下左右。」
原是在這裡等他。
蕭晏的眉眼一下柔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