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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了還能說話?」燕綏推了推門,「朕睡不著,有話想跟你說。朕進來了?」

  燕綏推門的同時,裴良方從里打開,兩相對立,既無燈火,僅憑月光難以看清彼此面容,燕綏隱約見裴良方身著寢衣頭髮披散:「真睡了?神醫睡覺不熄燈的?不讓朕進去坐坐?」

  裴良方擋在門口,但燕綏端著肚子僵持,他只能把人讓進來:「陛下深夜不睡,對胎兒不好。」

  「偶爾一次,無妨。你講究養生,不也沒睡嗎?」室內昏暗,燕綏踩到什麼東西,差點讓橫在屋中的凳子絆了一跤,幸而裴良方眼疾手快把他扶著坐穩。

  「把燈點上吧,朕想和你聊會。」燕綏方才被嚇得不輕,按著肚子,倒吸幾口涼氣慢慢平穩了呼吸,伸手去點燈。

  裴良方一把捂住燈盞,沉聲道:「陛下,回去休息吧。」

  燕綏覺察不對,凝視裴良方在暗室中明暗駁雜的臉:「你到底怎麼了?朕把性命都託付給你了,你有什麼是要防著朕的?裴信,朕以為與你是無話不談的好友。」

  裴良方默然,片刻之後挪開了壓在油燈上的手。

  燕綏拿過火摺子點燈,在室內亮起來的同時,燕綏看見裴良方臉頰暈紅——

  或許有赧然之故,但仔細能看出胭脂顏色。

  不遠處床榻上,被褥隆起,像是胡亂塞了東西進去,七零八落漏出女裝邊角。

  再看裴良方披散的頭髮,分明是剛拆了髮髻,還有簪子挽在發梢。

  燕綏瞬間明白裴良方為什麼不點燈也不讓自己進來了,堂堂藥王谷少主躲在臥房穿女裝搽胭脂,這確實不太好為他人道。

  不過人生在世,總有點癖好,可以理解。

  燕綏也有些難為情,撐著桌子起身:「朕記得,你說過女裝也是為了救死扶傷,朕先回去了……」

  裴良方突然攥住燕綏胳膊:「陛下,我們是無話不談的好友。和我談談吧,我覺得,我病了。」

  燕綏心下轟然,裴良方聲音沙啞,和白天言語詼諧的他判若兩人。夜色將脆弱全然暴露,醫術冠絕天下之人無比憔悴,瘦得過分,眼中已經沒有了光彩。

  醫者不自醫,他確實滿面病容。

  「還是因為他,是嗎?這些日子你看似淡然,其實並沒有放下,是嗎?」燕綏扶著肚子坐下,心卻還懸著。

  裴良方擰了帕子,一下一下擦著臉上胭脂,動作僵硬而遲緩,不同於他平時悠閒從容,而是整個人像靈魂被抽離的行屍走肉。羞赧和慌張退去,只剩下麻木。

  「陛下,你知道那天他對我說了什麼嗎?」

  燕綏點頭又搖頭,他直覺謝璚當日所說並不是全部,但已經足夠讓人惱怒。

  這小畜生還說了什麼傷人的話?

  燕綏伸手覆在裴良方手背:「無論他說什麼,都不是你的錯。你若覺得說出來好受,朕就聽著;不想說,朕就陪你坐一會。」

  夜色流動,間或蟲鳴,裴良方端坐著很久,像一尊泥塑,多次張口又啞聲,燕綏也並不催他。

  裴良方突然開口:「他說,他愛我比我愛他更多,真正負心的人是我。再也不會有人像他一樣愛我,放棄他,我便只能孤獨終老。」

  燕綏愕然,謝璚怎麼有臉說這種話?他瘋了嗎?

  裴良方面色茫然而痛苦:「他說,如果我真的愛他,就會為他著想,不會把他逼到絕路。如果我能研製出治療斷袖之藥,就可以放過彼此;或者有男人生子藥,我們就能好好的了。是我愛他不夠又無能,我們才會相互折磨,他才會找別的女人。如果我能生子,就不會有別人了。但即使如此,在他心中我仍是最重要的。而我卻為了俗世名利,一而再再而三讓他身陷險境。他說,即使我負他,他還是願意要我,不會再有旁人比他對我付出更多。」

  字字句句犀利傷人,燕綏心頭如撕裂一般生疼,又如墜冰窖似的寒涼。旁觀者尚且傷心如此,何況當事人。

  燕綏回想,裴良方去見了謝璚回來當天面帶笑意,後來的每一天他都在笑,但內心早已經千瘡百孔了吧?

  問世間情為何物——

  不,這已經不是情了,是傷害,是折磨。

  裴良方閉眼,緩緩吐息:「我開始反思,是否真是我薄情又無能。我真的應該為了他放下尊嚴和整個藥王谷的名聲嗎?愛他就應該一切順從於他嗎?如果我真的醫藥精絕無所不能,便不用擔心給陛下剖腹失手,能研製出治療斷袖之藥,或者讓自己能生子……一切都會不一樣了。但我做不到,日夜不休也做不到。或許我真的是無能。我有太多不能解決的困難……要是個女人就好了。」

  燕綏眼中已噙淚,他實在不忍聽下去,但裴良方還在自揭傷疤,連同自尊一同剝離,他抓過桌上翻倒的酒瓶仰頭飲盡:「我穿女裝不是喬裝改扮救死扶傷,我沒那麼崇高。實際上,陛下,我覺得自己下賤至極。即使他對我做出再不堪的事,我還是放不下他,甚至一遍遍回想他的話,開始覺得他說得對,是我對不起他。別的我辦不到,我研製不出生子藥,我也不能回到他身邊,我什麼都不能……好像只有著女裝能讓我停止胡思亂想……陛下,讓你見笑了……」

  裴良方已有醉意,顫抖地握住燕綏手:「我知道我是病了,但不知怎麼醫治。陛下,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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