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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王臉色一沉:「殿下慎言!什麼休夫!無稽之談!皇家向來薄情寡義!譬如殿下你,口口聲聲說對那小姑娘情深意重,到底只是拿人家做幌子,用來推脫皇位罷了!」
燕植目光一轉,撇撇嘴:「隨你怎麼說。但皇叔和我們是不一樣的,他對攝政王真心實意。哎,魚又來了!」
眼看著燕植釣魚如拔蔥,一會一條,老周王久未釣上魚有些煩躁:「殿下無暗衛護身,若真是在京城出了些什麼意外,陛下回來也無力回天。」
燕植無所謂道:「老王爺把本王當人質麼?皇叔那還揣著兩個人質呢,真有什麼,哪怕以一換二,我們也不虧。」
「什麼人質?」老周王皺眉。
「嘖嘖,老王爺實在不會經營父子關係,但願攝政王能做得比你好些。」燕植抬眼見徐嘉式從宮中回府,迅速起身笑臉相迎,諂媚道,「皇叔父,辛苦了,小侄給你倒杯茶——」
徐嘉式背手沉著臉走來,亮出一沓奏摺,急需批覆的國家大事卻被硃筆注釋滿了「人之初,性本善」:「殿下就是這麼批改奏摺的?跟臣回宮重來!」
燕植剎住腳,小臉一垮:「咦,來的不是可親可愛的皇叔父,是兇殘霸道的攝政王!三十六計,走為上!」
眼看著兒子追逐永安王,老周王放下魚竿起身:「哎——」
燕植趁勢奪門而出撒丫子狂奔,徐嘉式頓住腳步,轉身凝望老周王,沒有說話。
「嘉……」老周王囁嚅半晌,到底喊不出兒子名字,「小皇帝走到永州了?」
徐嘉式「嗯」了一聲。
「他……他……他有來信報平安嗎?」老周王在衣裳上搓了搓手,「你們……他和你……」
斷斷續續,表達不出完整的意思,實際上老周王心中也一團亂麻——
永安王的話不難分析,經營父子關係……徐嘉式快做爹了。兩個孩子,人質在皇帝那……老王爺幾乎是沒懷疑男人為什麼能懷孕便斷定燕綏有了徐嘉式的孩子——
兩人除了彼此,哪還容得下他人?
那麼,他快要做爺爺了?
但兒子都不認他了,孫子還是孫子嗎?
老周王走到徐嘉式身邊:「他東巡不止是因為祥瑞對不對?他……」
「您到底想問什麼,問了又如何?」徐嘉式眼看著燕植跑不見了,沒有多少耐性,「如今陳國安定,陛下此行天下皆知,各地官員唯恐在自己轄區出問題,萬分小心,不會出任何差錯。您無論盼什麼,都是空想。安心釣魚,如今永安王的釣技都超過您了,不該想的別想。」
「你是在威脅我?!」一番冷言冷語,雖帶著敬稱,卻疏離至極,老周王面帶惱怒,「你以為我會對小皇帝不利?在你心裡,我已經是心狠手辣十惡不赦的人了?」
徐嘉式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道:「阿姐該喝藥了,裴良方留下的方子很有效,她已經認得我和阿菟了。等裴良方回來,再做調整,或許阿姐就會痊癒。到那時候,我就不欠徐家什麼了。」
本以為已經說盡了讓彼此傷心的話,沒想到還能聽見更讓人心涼的字眼。
老周王頹然,不相欠,莫說親情,連恨都沒有了。
燕家小兒說得不錯,果然他是不會經營父子關係的。活了五十多年,到頭來還不如個十歲的孩子看得通透。
「他何時返程?」老周王抬起蒼老的雙眼,「你要為他守到何時?」
「陛下會和我一起過年。」徐嘉式說到燕綏,滿眼溫柔,與此同時思念不可遏制地泛起,「若他不回京,我就去找他。陛下所在,便是我心安處。朝政繁雜,我先回宮了。」
老周王看著兒子離去,挺直的脊背瞬間佝僂了下來。
一起過年……看來,年底徐家就會添丁進口了……
——不,不是徐家子孫,雖然阿斂還姓徐,但他對徐家已經沒有絲毫眷戀了。徐家也確實對不起他,無權奢求什麼。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小皇帝男身有孕,很難說是吉是凶,所懷的孩兒也沒什麼可稀罕的……即便是兩個……
但到底是他養育了幾十年兒子的親生骨肉啊。
人活一世,不就圖個闔家團圓嗎?
永州……下一程便是吳州吧?
老周王心中百感交集,回首看扔在池邊的魚竿,無人執竿控餌,反倒有魚兒咬鉤,盪起圈圈漣漪。
「素旻,或許真到了該放下的時候吧?」老周王仰天嘆息。
——
永州。
燕綏下船,沒有入住當地官邸,而是暫居永安王府,召見了永安王太傅張典,授意其在永州仿照饕餮閣廣開豪門士子求學之路。
處理完公事便是燕家私事。
燕植的小媳婦生辰在九月二十,燕綏派人去打聽過,說她們是半漁半耕的人家,居住之處簡陋至極,實在去不得。
裴良方也勸燕綏不必親自前去,召小丫頭前來就是,燕綏說不行:「且不說提親需長輩親自登門才算有誠意,況且,淨芸並未坦白身份,讓小姑娘前來不就揭了他的底?」
裴良方感嘆:「做叔叔周全到陛下這份上,再找不出別人了……哎,我倒是好奇,永安王到底準備了什麼賀禮?」
燕綏搖頭:「淨芸不讓打開看,讓朕把東西交到侄媳婦手上就好。畢竟是放在心尖的人,自然是找最好的來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