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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允良久不能言。她所遇上的,來自生鬼淵的門徒,無論是明玉宸還是傅焉綺,都有著看似複雜卻最單純的心機,他們是如此的堅韌與熾烈,她也許永遠無法企及。他們的身份或許污濁難藏,是溝渠里最黑暗的一塊,但他們卻偏要紫允生出了感動和敬佩來。

  焉綺告訴紫允,她將明玉宸鎖在莊園地下的囚室里。她扔給紫允一把銅鑄的鑰匙。然後縱身躍上圍牆,倏忽不見。

  紫允站在原地。化功散牢固的盤旋在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她奈何不得。但這毒並非無藥可解,她知道,明玉宸也知道。

  所以,明玉宸才能坦然的撇開她。

  他要回生鬼淵。為了焉綺。那是,紫允恍然明白了自己俯身撿起鑰匙的一瞬,從指尖沒入心口的那一道悲涼。

  這就是原因。

  很多年以後紫允仍然會覺得,她和明玉宸,雖然相處不深,但她卻是了解他的。

  她能猜到他聽聞了焉綺的消息之後會做出怎樣的抉擇。由始至終,這個少年都光明磊落,沉實而有擔當。焉綺是為了他而背叛生鬼淵的,倘若他放任她回去受罰,置她的安危於不顧,紫允想,我反倒是要唾棄他的吧。

  只不過,那樣完美的明玉宸,卻犯了終身也不可彌補的過錯。他失約了。他沒有履行對紫允的承諾。他說,我會為了你保全我自己,我一定到揚州來找你。

  他說,你等我。

  紫允微笑,不言語。她目送著明玉宸,瞳孔吞噬了少年遠走的背影。她等了他一個又一個chūn夏。揚州的水,消過又漲;揚州的花,開了又謝。她常常在夜裡撫琴,撫的都是亘古的相思曲。可是,她的心卻始終停留在多年以前十和鎮外塵土漫天的官道上。

  那裡,霜風淒緊。

  關河冷落。

  那裡曲折綿延,刻滿了,都是同樣的字:暮雲過了,秋光老盡。(完)

  二、【十二濯香令之回眸滄海】

  她目不能視。空有一雙水靈如常人的眸子,卻透不進一絲的光亮。世界暗如煉獄。這對她來講,或習以為常。

  但沈滄海卻不是。

  他心疼她。他發誓要去的傳說中能令盲者復明的壽木神珠。可是,壽木神珠在三年前就毀於天衍宮的一場大火。

  如何找?

  神秘的少年沈滄海胸有成竹,握緊了女子的手,輕笑道,芙兒,這世間並非只有一個天衍宮。

  黎明。

  第一道光落在雨水沖洗過的琉璃瓦上,幽靜的山谷開始有細碎的鳥鳴,風chuī過樹林,牽著幾縷婆娑的聲響。

  突然——

  塔樓上生鏽的銅鐘被撞響。敲破了這熹微的清寧。三五成群的黑袍人提著兵器,倏忽涌到了大殿前。大殿前的空地上,有青衣的少年,和紫衫的蒙面女子被圍困於劍陣中。他們都是到天衍宮來竊取壽木神珠的。

  但他們並非同夥。

  可以說,如果紫衫女子不出現,少年已經能盜得神珠安然離去。可就在少年的手即將碰到冰棺里的壽木神珠時,一枚銀針刺痛了他。他的手很自然的縮了回來。那樣急促的一瞬間,再看,冰棺已經空了,少年的頭頂有青煙掠過,他回身只看見一名體態嬌小的女子,掌中拖著夜光的神珠,仿佛是在向他炫耀。

  留下神珠。少年輕聲怒喝。

  蒙面的女子雙眉一挑,嘻嘻笑道,有本事你來拿啊。話音未落,少年便提劍而上。他的身體輕巧如燕,但氣勢卻猛烈如鷹。

  打鬥未分勝負。但卻驚動了天衍宮的守衛。隨後警鐘怒鳴,穿著整齊的黑袍的天衍宮弟子將兩個人圍困在大殿前。紫衫的少女作無奈狀,揮了揮手,喊道,喂,傻大個,咱不如先合力殺出重圍,然後在了結私人的恩怨?

  可是——

  青衣的少年還沒有開口,周圍的黑袍人就如蒼蠅般騰起。那場面似乎嚇壞了幾隻剛出生的幼鳥,啪啪啪,掉進一灘泥沼里。

  影動參差。光分飄渺。

  他們各自離開了天衍宮。青衣的少年受了傷,傷的不輕,並且沒有得到他想要的壽木神珠。他懊惱不已。

  像一個láng狽的逃兵。

  他不斷的想那張面紗遮住的臉,想對方似曾熟悉的眼睛,以及體態,聲音,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隨即被傷口的灼痛打消。

  而天衍宮丟了世代相傳襲的寶物,自然不會罷休。混亂中他們並沒有分清壽木神珠最終落入何人之手,因此,不論青衣的少年還是紫衫的少女,都成了他們奮力追蹤的對象。只不過,相對一個蒙面的盜賊,沒有任何遮掩的少年似乎要醒目的多。更何況他還受了傷。他的輕功也很平常。

  至綾羅鎮。

  天衍宮外五十里。有繁華如揚州的街道,富庶興旺。青衫磊落的少年,尚未痊癒,但不小心敗露了行蹤。

  在一座陳年的牌坊下,黑袍的武士舉著刀,將少年困於陣中。

  他們嚴肅到連一句話也不想說,只用殺氣騰騰的眼神來傳達心中的意思。jiāo出壽木神珠。少年吃力的咆哮,神珠不在我這裡。

  頃刻。

  yīn冷的風在烈日下平地而起。由於接連數天的跋涉,以及身體裡潛伏著的蘇麻與疼痛,少年猶如困shòu,疲憊的,慌亂的,迅速落了下風。這時候,市集裡竄出一匹瘦弱的小馬,馬背上載著一名huáng衣女子,但見她揚起衣袖如台上唱戲的花旦,輕柔而優雅的幾個姿勢,竟揮退了黑袍的壯漢,仿佛是一種無形的暗器植入了他們體內,引得他們丟盔棄甲,倒地呻吟。

  上馬。

  huáng衣女子伸出手,微微向前傾,明亮的眼神經怔住了少年。待少年回過神,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在飛馳的馬背上。

  纖細的髮絲,像手指溫柔的撫過面頰。

  我們安全了,芙兒。

  這是少年在疾馳的馬背上說的第一句話。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發燙,視線模糊。也許連意識都不太清醒。

  huáng衣的女子勒住韁繩,停了馬,巧笑嫣然,道,我不是芙兒,我姓谷,紅袖樓谷若衾。

  哦。少年平淡的反應出乎意料,他說,在下沈滄海。多謝谷姑娘出手相救,然後經搖搖晃晃失去了重心,昏倒在地上。

  憑著自己多年行走於江湖的經驗,若衾確定她從未聽過沈滄海這名字,再看對方衣著簡陋,面無煞氣,她更加判定,此人或是初出茅廬。所以,他興許連紅袖樓也不知道,就更別說樓中赫赫有名的玉羅七小主了。

  事實上,若衾在紅袖樓的七位小主當中,是年紀最輕,資歷亦最淺的。但這些都不妨礙她因為入了紅袖樓而洋洋自得。她喜歡看著人們在聽到她的名號的時候擺出的各種表qíng。比如羨慕,崇敬,輕蔑,甚至恐懼。那樣還可有助於她辨認對方的虛實。

  可是。

  後來,沈滄海即便甦醒了,低垂著腦袋,用食指揉著發脹的太陽xué,也還是滿口無辜的喃喃問道,你說,你是誰?

  若衾恨得牙痒痒,鼓起了腮幫子,道,紅袖樓,銀狐小主搗衣針谷若衾,你還要我說幾遍?

  哦。對不起。少年緩緩的坐直了身子,仰起頭來尷尬的笑了笑,說,在我們那裡,我從未聽過一個人有這麼長的名號。

  頓了頓,又問,搗衣砧,不是女子用來洗衣的石板嗎?何以也能做兵器?

  這大概是若衾遇見的,最憋悶的一件事qíng。她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救沈滄海。雖然他皮膚黝黑眼神深邃看上去似寂寞的俠客,他還有一派周正的五官以及健碩的身材,這都給了她莫名的好感,隨意也就不忍心看著他受天衍宮人的圍困而死。

  最重要的是,她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從中作梗,對方不但可以全身而退,還能得到他想要得到的東西——

  因為她就是天衍宮中蒙面的紫衫少女。

  為了搶先一步得到壽木神珠,她在背後用搗衣針偷襲沈滄海。所以沈滄海才會在即將得到神珠的一剎那感覺肩膀刺痛於是縮回了手。索xing她不喜對無辜或不相gān的人下殺手,因而抹掉了淬在針尖的毒液,但仍有一點殘餘。

  搗衣針如透明的雨絲,狹長而柔軟,卻能夠穿破人的衣衫,滲入皮膚。針上的毒液名曰青蛇,用量足可見血封喉,用量輕,例如,進入沈滄海的身體了那一點殘餘,能夠不動聲色的限制內力的發揮。內力削弱自然容易敗陣。

  所以,眼前這局面,歸根究底,都是因她而起。她也曾在暗處看過他的láng狽和痛苦,她心中慚愧,仿佛自己不應該為了完成任務而陷害無辜。儘管這或許無辜的人和她有著或許相悖的立場。可他那樣親切,似夢裡來的舊相識,無端端牽動了身體裡最柔軟的一處。她忍不住要看他,救他,帶著憐惜,與贖罪的心。

  jiāo談。假裝毫不知qíng,有意無意的問少年,那些黑袍人為何要追殺你?星空下,鹿山糙原如光滑的錦緞,jiāo織著螢火蟲的綠光。沈滄海撥弄著柴堆,火苗在瞳孔里跳動。他說,他們是天衍宮的人,他們以為我盜取了壽木神珠。.

  啊?若衾立刻擺出一副錯愕的表qíng,咂舌道便是那傳說中能令盲者復明,而建全者可以藉以練就千里眼的壽木神珠?.

  千里眼?.

  這回輪到沈滄海驚異了。他從來只聽說壽木神珠能治癒盲者,卻不知還有千里眼一說。他怔了片刻,又聽若衾道,你為何要盜取神珠呢?.

  是為了一個朋友。.

  芙兒?

  嗯?輕微的一個語氣詞,將肯定改作疑問,意思是,你怎麼知道?

  若衾會意,笑道,你方才迷迷糊糊喊得儘是她的名字,我想,她一定是你的心上人,才會讓你如此為他拼命。

  你像極了她。沈滄海忽然嚴肅起來,盯著若衾,那眸子裡散she出的溫柔深沉的光,蓋過了黑暗中的所有。

  他說,你們或許可以是同一個人。

  在世上,除了你們所能觸摸和感知的這個生存空間,尚有另外一個,與此平行的時空。沈滄海平靜地說道,他們是兩個互不相gān的個體,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你必會笑我荒謬,但我的確並非屬於這裡,而是從另一個時空而來。

  四周靜謐。.

  連蟋蟀的聲音也淡下去。.

  沈滄海撿起地上的一塊鵝卵石,他說,我舉個例子你便明白了。倘若在這裡有這樣一塊石頭,那麼,在我所屬的那個地方,也必然有同樣一塊石頭。只是它未必也在糙原,或可在深山,集市,雪域,海底,總歸是存在的。.

  所以,在這裡,有這樣一個我,而在你的時空,也就存在著另外的一個我?若衾似是理解了,但反應卻很平常,並不如沈滄海預想的那樣激動或驚恐。他點頭道,是的,只不過姓名身份等外在的因素或許不同,人生的經歷與狀態也就有所差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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