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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濯香令(出書版)》作者:語笑嫣然【完結】

  一、【十二濯香令之九弦歌】

  §桫欏琴

  錦衣夜行。懷抱著九弦的桫欏琴。月光灑了滿身。梧桐缺處,獨有一番寂寥風韻。為這鳳凰山下的小鎮憑添晦暗的神色。

  曾幾何時,也有過這樣的一處地方,幽森,邪魅,她與人同闖。心理是不著痕跡的安穩。但眼下卻只剩她一個。她敲開了客棧的門,睡眼惺忪的店家大約是從未見過如此富貴又jīng致的少女,忽然眉開眼笑。她回禮。對方卻多嘴問了聲,姑娘可是紅袖樓的人?

  她詫異。

  店家一面迎她進來,一面嘮叨,紅袖樓的玉羅小主,據聞乃是七位年輕貌美且武藝超凡的女子,而她們所使用的兵器也是江湖中絕無僅有的。我看姑娘這琴,似是用桫欏木製成,且有九弦,想必正是紅袖樓七小主之一的弦歌小主桫欏琴木紫允,木姑娘。

  店家所言極是。

  江湖中人論及紅袖樓,往往有兩層的含義。或可指揚州大街上那偎紅倚翠聲色犬馬的青樓,或可指隱藏在那青樓背後的神秘組織。這組是,獨立於江湖中正邪兩派之外。說得簡單點,便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無論黑道白道大事小事,只要出得起價錢,紅袖樓一概不拒。此等不分青紅皂白的行事作風,可以受推崇,亦可遭唾棄。

  玉羅七小主,風格迥異,各有所長。而紅袖樓的每一單生意,都是樓主根據實際的qíng況來挑選由誰去完成。

  但這次,沈蒼顥說,僱主指定力你,木紫允。

  沈蒼顥便是紅袖樓現任的樓主,年輕機智,英俊不凡。這都是後話。而今這次紫允的任務,食道福建興化鳳凰山燕棲谷,將避世隱居多年的神醫覓無痕帶去雲南十和鎮梨花巷一戶姓李的人家,為李老夫人斷病。雖然紫允尚有許多疑問,但紅袖樓的規矩如同一般的殺手組織,她只需要弄清楚自己應當做什麼,她從不多言。她利落的來了鳳凰山,在山腳小鎮的客棧,與店家寒暄幾句,早早的就了寢。

  夜色朦朦。

  風寒。露更重。

  紫允開始在夢境裡回憶起半年前發生的事。

  §五更殘夢

  明。正德四年。

  江湖群雄並起。正邪之分頗為嚴謹。正派人士以替天行道為招幌,集為三幫四派以江南麒麟山莊為馬首是瞻。而邪派諸教各自為政,則以哀牢生鬼淵和括蒼烈獄門最為qiáng大。紅袖樓與生鬼淵平素井水不犯河水,紫允亦是從未接觸過這一派邪門中人。

  奇怪的是——

  生鬼淵卻擲了一枚劍。

  這劍尚未開封,還生著鏽,鈍重得連木柴也未必能劈開。可執劍的人言之鑿鑿,他要殺了紫允,就用這把劍。

  必須。而且只能。

  他就是少年明玉宸。

  初更時分。

  紫允似又看見了明玉宸。他的眼神凜冽但清澈,如一匹脫韁的野馬,又像山澗一泓幽雅的瀑布。他將長劍舉過頭頂,說,我奉命用著把劍來殺你,但我卻不知道個中的qíng由,所以,你無須làng費唇舌問我為什麼,若我知道,我必傾囊相告,反正,你也是將死之人。

  紫允忍不住笑了。

  她覺得少年光明磊落,與他的出身迥然相異。他甚至還有些天真,他的天真活脫脫就是對這江湖的無盡諷刺。

  但少年的武功卻不弱,惟有經驗尚淺。

  紫允的桫欏琴不但挫敗了他,且封住了他右手的xué位。那鈍重的劍咣當落地,撞上生冷的硬石頭,火花迸裂。

  二更天。

  明玉宸尾隨著紫允,途徑洛陽。邙山的腳下,也有許多冷靜幽森的小村小鎮。但奇怪的是,那裡的店鋪在huáng昏時分就閉了門,無論是街道還是田埂,空dàngdàng的,看上去像是廢棄了一般。

  村民說,那裡有年shòu出沒。會食了人的心,吸gān人的血。

  紫允將信將疑。

  到底是什麼年shòu,村名的說法各異。有人說它是青面獠牙的野鬼,有人說它是麒麟面蛟龍身,也有人說它是深山裡修煉千年的黑熊,但這些都是揣測,因為所有親眼看到過年shòu的人都未能倖免,無一例外變成了醜陋的gān屍。

  小鎮裡人心惶惶。

  但紫允偏是桀驁的女子,有著茂盛的好奇。她以為年shòu之說言過其實,她便故意在天黑之後行走於僻靜的市集。

  長街盡頭的牌坊下,霧氣呈蒼白的顏色,在黯淡的星辰底下如沸水一般翻騰。偶爾有腐朽的氣息,似牛毛的針,扎入身體的每一個部分。紫允心下一緊,抱定了桫欏琴。

  三更月下。

  紫允和年shòujiāo戰。那怪物竟是真的存在,其形容之醜陋猙獰,很難用言語描述。其摧枯拉朽的邪惡力量幾乎要將琴弦震斷。危難之時,長劍如閃電般落下,狠狠的扎入年shòu的後腦。年shòu咆哮起來,甩開了四肢,將出劍的人如柳絮拋起。

  在夢裡紫允的思緒極混亂,少年明玉宸是如何擊退年shòu,她雖親眼目睹,但此時卻成了次要的畫面——明玉宸受傷了。

  鮮血在他的肩膀開出不規則的花,一朵連一朵,直到腰際。他說,木紫允,你若趁機殺了我,我也只能認命。

  紫允搖頭。她說,你救了我。

  明玉宸苦笑,說,你的命,是屬於這把劍的,我不能讓那怪物搶了先。言下之意,他救的並非紫允,而是它的使命。

  紫允不言。

  半晌,她站起身,用一種極飄渺的聲音呢喃道,其實你和我都是同一種人吧。

  什麼人?

  工具。不知qíng由,只跟從主子的意思,以xing命換使命。

  但你樂在其中,我卻身不由己。明玉宸說罷,天色熹微,逐漸照亮了潑墨一般的山水。早chūn的嫩葉,清透而飽滿,似用翡翠雕琢而成。

  四更過後。

  明玉宸換了個模樣。他的陌生,冰冷,故作的消沉,就像薄紗背後濃黑的一筆,遮也遮不住。紫允常想,他仍是個孩子。雖然已屆弱冠,卻又初生牛犢的勇,也有淺閱江湖的真。仿佛沙漠的綠洲,雪地的熱炭,狂風海嘯里遍尋而難得的岸。

  悄聲無息。

  在紫允的身體裡演開。一點一點,潤了骨,潤了心。

  儘管明玉宸一刻也沒有忘記他的使命,也愈發的熟悉紫允的武功路數和對陣的伎倆,他開始占上風。可他的劍始終也沒有傷到紫允一分一毫。他們從邙山,到開封,再經huáng山,至揚州。

  揚州有紅袖樓。

  明玉宸知道,一旦踏入那高聳的城樓,要殺紫允,便難上加難。可他仍是放棄了。紫允就像一個魔咒,gān擾著他的意念。他終究沒有辦法驅使自己將劍cha入她的胸膛。由記得臨行前淵主jiāo代,要以桫欏琴木紫允的鮮血來餵飽他手中生鏽的鐵劍,而優勝劣汰是生鬼淵近百年來的教規,教中弟子倘若不能完成限定的任務,無論其地位備份如何,必然要遭受懲罰。

  五更。

  鐘聲遙遙。樓頭殘夢。

  明玉宸如稀薄的水霧,在紫允的面前蒸發。她伸手挽留,只挽到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她睜了眼,鬆開被子,緩緩拭去額頭的冷汗。

  耳畔,猶徘徊著明玉宸gān脆利落的嗓音。他說,我走了,我是你手下的敗將,不能完成使命。你且好自為之。但紫允分明的感覺到一股酸澀的壓抑的離別,仿佛是要闊別一位好友知jiāo。而且她也知道明玉宸並非勝不過她,他只是不忍心,追追逐逐一路的廝殺與逃亡,偶爾共赴險境的合作與默契,漸漸的改變了兩人之間的氣場。

  彼此間的微妙,難以言喻。

  §求醫者

  燕棲谷,是一塊荒涼的地方。

  怪石嶙峋。

  寸糙不生。

  正因為如此,神醫覓無痕才將他的藥廬搭建在這裡。他的醫術之jīng湛,堪比再世的華佗,但喜怒之無常,又勝過高舉廟堂的帝王。所以他救的人不少,得罪的人便更多。

  紫允沒有入谷,她知道裡面必定機關重重暗部疑陣。她只在谷口以琴聲相邀。她的琴,除了具備普通的刀劍的鋒利,可殺人,可自保,更特別的地方在於琴聲能傳達她的心意,她若要聽琴者傷筋動骨方寸大亂,那對方必定不會清醒;她若是要通過琴音代替語言,聽琴的人,也必定能領會。

  少頃。

  燕棲谷葫蘆形狀的山谷口,蕭瑟的秋風底下,緩緩走出青襟白褂的男子,大約三四十歲的年紀,頭髮梳得整齊,鬍鬚也剃得gān淨。

  他道,木姑娘造訪,若不是為了紅袖樓,那邊是受人所託了。他清淺的笑容襯托出眼角的魚尾紋。紫允便看著那細細的紋路,欠身道,晚輩的確是受人所託,至於僱主的身份,莫說是晚輩不知,就算知道,也不可透露。她忽然覺得自己說話的方式像極了當初的明玉宸,不覺一震,斂神道,神醫想必也清楚,紅袖樓收人錢財,忠人之事,僱主的意思是要我將神醫帶去雲南的十和鎮,替一位老夫人看病,神醫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

  人家都說,這江湖上,無論你開罪了黑道或白道,都是清楚分明的,唯有逆了紅袖樓的意,才最最麻煩。因為那裡有七位仙女一般的姑娘,她們縱然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要履行對僱主的承諾,她們會出盡奇招,比白道中人更執著,比黑道中人更冷漠。所以,我如果拒絕了你,莫說是這燕棲谷,只怕天涯海角,你也是跟定我了吧?

  沒錯。

  雖說是笑容淡雅,卻也掩飾不住面上一朵桃紅。這神醫覓無痕的言辭輕佻,神色曖昧,倒有幾分似登徒的làng子。

  紫允更加沒有想到的是,覓無痕不懂武功。素來關於他的傳聞都只是圍繞著他的醫術與行蹤,罕有人提及他的武功。所以,江湖中甚至有人以為他深不可測。

  包括紫允。

  他們一同上路前往雲南,在途中,經過悉心的觀察與試探,紫允方確定他的手無縛jī之力是絕無虛假的。她想,他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懼怕了她。但他那樣的稟xing,能活到今時今日,想必也是費了一番心思吧。

  六天之後。

  他們抵達雲南。十和鎮。有枯澗石橋,滿山紅葉,景致頗為動人。梨花巷就在十和鎮的西北邊,曲折狹窄的巷子,看上去有些落魄。紫允按照樓主jiāo代的,果然在巷子的盡頭看見杏huáng大銅環的楠木門。門是虛掩著的,仿佛正是為他們而開。

  紫允和覓無痕對望一眼,並肩走進去。

  空曠的千元,唯一的植被就是一棵幾近枯萎的芭蕉樹。焦huáng的葉子大片垂著,帶有幾分落寞的意味。他們在這大宅子裡徘徊許久,從前院到後院,竟是連個丫鬟僕人也沒有見到。覓無痕訕笑道,莫非紅袖樓的人也有接錯生意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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