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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心期已然呆若木jī。

  後來,阮心期開始徹底地躲著姜悅。他懷疑她必定是染了什麼惡疾,他害怕連自己也會被傳染。但那幾天,姜悅沒有來找他。

  又過了一陣子。已經接近年關了。

  姜悅出現的時候,戴了一頂大翻邊的帽子,臉上撲了厚厚的粉,嘴唇刻意塗成鮮艷的紅色。她說,心期,我想起,有一天晚上,我在碼頭見過你。

  阮心期驟然一驚。但很快qiáng做鎮定,說,你先進屋,外面冷。

  屋子裡,那面被砸碎的鏡子還在角落裡。姜悅盯著鏡子,看了許久,問,心期,如果我不是從前的那個我,你還愛不愛我。

  事到如今姜悅仍然以為阮心期是愛她的。她以為一個人倘若並非出於愛,是不會與另一個人有肌膚的溫存。她用她自己,錯估了阮心期。

  可是這會兒,為了套姜悅說出當晚在碼頭所見到的事qíng,或者說,暫時穩住她希望不要將事qíng對別的什麼人講而徒增麻煩,又或者是,害怕撕破了臉皮在一個女人的面前bào露出自己內心的卑鄙,他說,愛,無論怎樣,我都愛你。

  姜悅笑了。雖然笑得又冷,又僵。她說,那你願意跟我永遠地在一起嗎?

  阮心期說,願意。

  姜悅便走過來,從上衣的口袋裡拿出一把匕首。那眼神讓阮心期心悸。他問,你做什麼?姜悅道,既然你願意跟我永遠在一起,那麼,也許將你變成我這個樣子,是唯一的方法。

  我想,我是已經死了的人,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還能以這樣的方式存在。我用刀割,用針刺,一點也感覺不到痛。我的頭髮很容易就掉落一大片。我的胸口,我的胸口有裂痕,你也看到了。

  但是,心期,你不要怕我。

  既然你愛我,我一定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我只是要把你變得跟我一樣,然後,我們就能夠永生不死地在一起。

  你說,這不好嗎?

  阮心期早嚇得魂不附體,怒吼道,你這個瘋女人,你在胡說些什麼?

  姜悅喃喃地說,我最近想起來,有一天晚上,我從碼頭回來,在巷子裡有人拿刀殺我,他刺中了我的心口。我應該是死了的。

  心期,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是死了,可我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我還能站在這裡。

  姜悅說著說著,掩面痛哭起來。這時候,阮心期已經不想弄清楚整件事的原委,更加顧不得去安慰她,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

  他趁著姜悅哭泣的時候,拔腿衝到門口。

  門開了。

  阮心期怎麼也不會想到他打開門之後看見的竟然是清雪。

  【友誼】

  誰都沒有能離開那間屋子。清雪,阮心期,還有姜悅。

  阮心期對清雪說,她瘋了,她要殺我。清雪不相信,她走過去試圖拉著姜悅的手。

  姜悅躲開。她說,我的手太涼。我不想嚇著你。然後又幽幽地嘆息一聲,你來做什麼?清雪道,我來找心期談鋪子裡的事。

  姜悅不做聲。

  良久。

  姜悅問阮心期,你為什麼要逃,你怕了麼,你後悔了麼?阮心期什麼也不敢說。只能儘量地讓那可怕的女子不要靠近自己的身。

  姜悅低頭呢喃,你說愛我的,你說了你愛我的,難道,這一切都是你的謊言,你一直都在欺騙我?她舉著匕首一步步地走近,眼神愈加鋒利,說,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愛我?

  阮心期卯足了勁,吞吞吐吐,說,不愛,我不愛,我只當作跟你是逢場作戲。說完,戰戰兢兢地,看一眼旁邊的清雪。

  第41節:離恨,殺機,碧落huáng泉(5)

  姜悅怒了。那是一種被欺騙了感qíng與身體的憤怒,是由愛而生,因愛而長,那就像承載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一下子,將阮心期bī進牆角。

  你騙我,她說,為什麼要騙我,我,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她很想哭,但是,突然發現,她只能做出哭的表qíng,眼淚已經流不出。

  姜悅。不要。不要。

  清雪衝上去拽著姜悅的胳膊,她感到手心裡傳來一陣yīn寒。對方竟然沒有體溫!而姜悅回頭看清雪,看定她閃爍的眼睛,動作有了遲疑。阮心期便趁此機會,推開姜悅,從牆角,全身而退。只是,他推倒姜悅的時候,姜悅手裡的匕首,不留神劃到了清雪的脖子。

  細嫩的肌膚上,頓時出現一道猙獰的血痕。

  姜悅呆住。

  漸漸地,她想起和清雪在一起的種種,仿佛又回到那個綠糙如茵的夏天,她們在糙坪上讀納蘭的詩集,她們像兩隻小鳥穿梭於秦淮河的阡陌小巷,她們為籌備慈善捐款四處奔走,渴了餓了,拿出來的水和糧食,從來都成雙。還有以前她被某個校外人士死纏爛打,清雪替她解圍,將那個男人好好地捉弄了一番。如果周圍誰要是說了她們其中一人的壞話,另一個必定挺身而出。她們還約定了在各自二十歲生日的那天送給對方一份最具心意的禮物,將來誰若是出嫁,一定要舉行西式的婚禮,餘下的那個做伴娘,穿著白色的洋裝,她一定會將花球拋給她,至於老了,她們說,老了也是可以惡作劇的吧,老了也要修理那些看不順眼的男人女人們,老了還可以比一比誰家的孩子長得漂亮,成就高……

  一幕又一幕。像影畫戲。

  阮心期看姜悅發愣,料定這是最好的時機,於是縱身撲過去,搶了她的匕首。她並沒有反抗。她說,你們走。

  清雪捂著傷口,踉踉蹌蹌站起來,喚,姜悅,你到底怎麼了?

  第42節:被遺漏的真相(1)

  第十一章被遺漏的真相

  【兩面】

  只怕沒有人能夠解釋個中的離奇怪誕。

  就連姜悅自己也不知道。她一相qíng願地以為殺了阮心期就能夠將他變得和自己一樣,他們可以不再懼怕沒有隔閡地在一起。

  可是,最關鍵的時刻,她看清楚他的懦弱,虛偽。

  她放棄。終於明白了那樣的男人不值得她愛。她要給自己救贖,脫離她的苦海。但或許,又是為了清雪,她那麼好那麼好的朋友。

  到底什麼原因,別人不知道。她自己也說不清。

  沒多久姜家就傳出死訊。奇怪的是,姜悅的身體在她死後不到一天,就變得枯萎,猶如已經死去多時。這件事qíng轟動一時,外國的醫生紛紛對此發表了言論,但沒有誰敢說自己一定是正確的。

  據姜家的人所說,姜悅出生的前夕,她母親在院子裡看到了一塊會發光的石頭,就像是從天上落下來的星星一樣。姜夫人好奇,靠近去看,突然覺得渾身灼熱難當,腹里的胎兒也在隱隱作動。後來,再去院子裡找那塊石頭,卻已經不見了,而周圍的樹木就像是被極qiáng烈的陽光燒烤過,變得奄奄一息。地面還有兩道筆直的碳黑色的痕跡。

  而姜悅自幼就有一種很奇怪的自我恢復的能力,例如,普通的人如果為刀斧等利器所傷,傷口從止血到癒合,起碼也要十天半月,可姜悅最多只需要兩天。姜家人只當這是上天賜給女兒的天賦異能,有益無害,漸漸地,也就成了習慣。

  另外,醫生分析,姜悅的致命傷應該是來自心口的那一刀。如果照姜家的人所說,這段時間以來,她的心似乎一直都在掙扎著想要療合傷口。但不巧的是,刀上面有鐵鏽,抽出以後,鐵鏽殘留在心裡,跟心的癒合能力形成了qiáng大的對立。而當鐵鏽生長,就導致了胸口那些根須狀的裂痕。並且,最終使心臟供血不足,衰竭而亡。

  或者說,再次死亡。

  別人都不知道姜悅心臟上的那一刀究竟是從何而來。她沒有對家裡的任何人提起自己在小巷遇襲。況且,當初在巷子裡襲擊她的男人,早已經無從追查。她只當自己是深夜晚歸,路遇搶匪。始終不知道,這背後原來遮掩的是一段不堪和淒涼。

  這也許是好的。

  這也許是上天對她的再次眷顧。她應該不知道。否則,qíng何以堪。

  後來當人們議論起姜家小姐的事qíng,似乎各有各的看法。有人說那就是借屍還魂,或者稱死而復生的姜悅為女鬼。但無神論者們以為,那樣的說法明顯欠妥當。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鬼怪邪神,姜悅的qíng況,只能說是身體的變異。

  至於為什麼會變異,那也許跟她尚未出生之前在娘胎里遇見的那塊石頭有關。稍有文化的人,還說石頭裡含有某種物質在洋人的科學裡被稱為輻she或磁場。

  總之,眾口不一。

  負責報導此次事件的記者在文中的末尾用了一句很俗套的話,人言,勿要迷信。但一味地相信科學,是否,又可以說是另一種迷信呢?

  事qíng至此,落了帷幕。

  【生與死】

  某日。派出去搜尋大火中生還者的人送來消息,他們找到映闕。她在沿河的一戶農家休養,受了傷,但康復了八成。

  他們將映闕接回南京。

  蕭景陵喜不自禁,匆匆忙忙地趕過去。他真的看到她。清水一樣的女子,面容中還帶著劫後餘生的蒼白。

  蕭景陵定定地看著她,定定地看著。她有些侷促,似不知用怎樣的眼神動作相回應。她喚,蕭老闆。蕭景陵的手指輕輕一顫,方回過神。他說,你沒事就好了。

  然而。

  然而以生還的姿態背負了一個死亡的訊息。始終也拿不出半點笑意。唯有哭。嚶嚶地哭。號啕地哭。彼時,在立瑤的面前,映闕仿佛還能看見漫天的大火。聽見腐朽聲斷裂聲爆破聲呼救聲慘叫聲。她說,大少爺,死了。

  ——我是親眼看見他被一塊燃燒著的橫樑壓住,頃刻間,沒了聲息。他之前還喊著我的名字。他說,映闕,跳到水裡去,跳到水裡去。

  ——可他自己,卻沒有來得及。

  在片刻之前,因為姐姐的返還,有鋪天蓋地的喜悅砸過來。像小鳥一樣哭倒在姐姐的懷裡,嗚嗚的說著,我以為,你就算沒有被火燒死,也只怕要浸沒在滔滔的江水裡面了。爹娘為你哭了多少次。我為你哭了多少次。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回來了。你終於都回來了。

  語無倫次。

  但旋即,哭聲止住,眼淚凝固,眉目顫抖,滿心抽搐。一陣qiáng烈的腹痛游遍全身。她蹲下去。抱著肚子,咬著唇,額頭上有冷汗滲出。眼白處密密麻麻的血絲,閃著一種難以釋放的光。

  愛人。死亡。

  事到如今阮家不得不接受了阮清閣已死的事實。悲痛長時間地籠罩了整塊天地。連屍首也沒有。只能在棺材裡擺放阮清閣的衣物。

  設靈堂。

  擇日下葬。

  立瑤已經從修理的師傅那裡取回了懷表,掛在胸前,日日夜夜都掛著。在夢裡看見阮清閣的時候,她就說,這是我送給你的,你收好。可醒過來懷表還握在自己的手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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