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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喀嚓。

  照片到蕭景陵手中的時候,哪怕只是幾張印著人像的彩色紙,也造就了驚鴻一瞥的奇效。他久久地看著,愛不釋手。

  然而,在照片剛剛拍完,映闕看著鏡子捨不得換下這一身行頭的時候,立瑤便來了。她是帶著高燒來的。大約是這陣子氣溫漸冷,她著了涼,清早的時候昏沉沉的,她便去看醫生,排隊,看病,拿藥,耽誤了好長的時間,她不知道這批照片是趕著要在中午之前完成,她以為公司既然選定了她,就算她有小小的遲到,也是可以被包容的。

  怎料到,映闕取代了她。

  她心裡發急,差點要昏倒。映闕趕忙扶她靠在椅子上。她說,我沒事。但就算有事,也是那顆飛上枝頭又落回地面的心,她卻不能計較。因為這女子不是別人,是從小就疼愛她縱容她的親姐姐,她唯有打落牙齒和血吞。

  滿心的苦悶,末了,便是一壺酒,一盤淚,靠在愛人的懷裡,哭哭鬧鬧,沉沉地睡過去。

  阮清閣亦難受,對映闕說,立瑤最近身子不好,你多去看看她。映闕說是,但後來想一想,卻又納悶怎麼是阮清閣來跟自己講這番話。

  而且,還是那樣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隱隱的擔憂,yù說還休。

  不幾日,蘇和鎮上派人送來消息。阮老爺忽然病重。急壞了在南京的阮清閣和清雪。他們回家,看見父親,整個人消瘦了一大截。

  所謂病來如山,病去,如抽絲。

  鎮上的大夫說阮振國大約是心肺功能出現問題,是相當棘手的。也許應該送他到城裡的醫院接受治療。至於他將會康復還是惡化,大夫們說,他們也不知道。

  第32節:幾多恩愛,不過是幻象(1)

  第九章幾多恩愛,不過是幻象

  【癌】

  阮振國不願就西醫,堅持要阮清閣在南京找一戶中醫院,他才肯入院住下。主治的醫師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者,姓顧。

  經驗查,顧醫生稱,阮先生並不是心肺功能出現問題,他患了噎膈,也就是西醫上所說的,食道癌。他的胸悶、背痛,以及頸部的腫塊,都是由此而起。

  彼時,阮家的人全都擠在顧醫生的小辦公室里,阮夫人由孩子們摻扶著,坐在椅子上,手心裡不停地冒冷汗。清雪靠牆站著,低著頭。阮心期在她旁邊,不時地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驚慌。阮清閣問醫生,這樣的病,如何醫?

  顧醫生嘆道,恐怕,不容易。

  舉座皆驚。

  映闕和立瑤亦私底下議論阮鎮長的病。她們對於噎膈或者癌,都沒有太大的認識。只猜想這一定是很駭人的。否則,阮清閣不會那樣沉痛,終日都心不在焉。

  尤其是立瑤。她擔心她的愛人。

  可自從阮振國入院,她和阮清閣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不但要時時探望臥病在chuáng的父親,還要應對家中明媒正娶的妻子。

  ——白涵香為了照顧老爺,已經搬到南京,和阮清閣同住。

  這樣一來,阮清閣更加不敢掉以輕心,他生怕白涵香會發現他和立瑤之間的事qíng。有的時候,就算看見立瑤,他也刻意迴避,儘量保持距離。他對立瑤說,他如今一心只求父親能度此難關,化險為夷,至於別的事,亦即是他她之間的感qíng與歡qíng,他說,他暫時無心應對。

  立瑤是介意的。

  可她自知身份尷尬,沒有多少發言權。她唯有緘默,扮出大方又體諒的模樣。有一次,在工作的時候,看見阮清閣和白涵香從百貨公司門口經過,她一難過,心裡便跟著起了火。

  燒亂了她沒名沒份的蹉跎。

  【探病】

  清雪遇見蕭景陵。在秦淮河畔。下午三四點的光景,因為天yīn,就如同夏日裡的七八點。還帶著低垂的雲,空氣gān燥而bī仄。

  蕭景陵是路過。清雪是散心。

  散的自然是這段日子以來為父親的憂心。諸多的愁苦,在看見蕭景陵的一剎那,加了倍。神態於是更惆悵,她覺得自己似乎有故作的嫌疑。但為何故做?是為了隻言片語的關懷,抑或是同qíng的憐愛?

  不過,在蕭景陵看來,這是清雪的家事。他無權,也不願觸及。於是他說,你去哪兒?我讓司機送你。清雪想了想,說,回蘇和酒行。

  蘇和酒行。

  蕭景陵在心中暗暗嘀咕。會看到她嗎?藍映闕。那個有趣的姑娘。她拍出來的照片那樣美。自己有多久沒看到她了呢?竟然心中會有那麼多的想念。莫非是真的愛上她了?為什麼呢?愛有什麼好?她有什麼好?

  第33節:幾多恩愛,不過是幻象(2)

  想著想著,車已到達。

  映闕果然是在鋪子裡。看見蕭景陵,她微微一驚,然後遠遠地送去一個禮貌的笑容,又埋頭做事了。蕭景陵望定她,有瞬間的失神。

  這一來一往,眉眼間的細節,都被清雪捕捉了去。她素來jīng於察言觀色。只是,觀的是蕭景陵,他對另一個女子的注目,她的心裡就不高興了。一陣陣的,泛著酸澀。

  那日,立瑤揀了一個空閒,拉著映闕,一起到醫院探望阮振國。是出於對長輩的關愛和敬重,亦是對鎮長或者酒坊大老闆的禮貌。

  或者說,之於立瑤,此舉還有一個好處,便是要討好阮家的人,尤其是阮清閣。

  去的時候,晌午,難得的艷陽,曬得人周身暖洋洋的。白涵香伏在病chuáng邊上,淺淺地睡著,聽見腳步聲,她睜開眼。

  這麼久了,她還是第一次看見藍家的兩位姑娘。她們報出姓名,白涵香道,原來是你們,我常聽別人提起,還說,你們是蘇和鎮上最美的姑娘。今天看來,果真名不虛傳了。一邊說著,一邊從角落裡搬出兩張凳子,招呼她們坐下。

  阮振國昏睡著。比起剛入院的時候,他顯得更瘦,甚至是有點gān枯了。眼窩深陷,嘴唇蒼白。脖子上的腫塊更加突出,據說,身體的某些部分還有積水,浮腫。

  映闕輕嘆一聲,將水果和兩袋營養粉遞給白涵香,再說了一些安慰的話。然後承接著白涵香的絮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立瑤便只是在旁邊坐著。一語不發。偶爾暗中打量一下白涵香。她突然覺得自己來這一趟根本是錯誤的。她一看見白涵香的笑臉,便只覺得渾身不自在。她在映闕的耳邊低語幾句,騙她說自己不舒服,想回家休息。映闕便跟白涵香道別,隨她一起離開了醫院。

  她們走後,不久,阮心期獨自來了。這些日子阮振國雖然臥病,但生意不能閒著,酒坊全由阮心期暫代管理。

  今日,是忙中偷閒。

  阮心期看白涵香jīng神萎靡,道,嫂子你回家休息吧,這裡有我。白涵香正要開口,門外又進來兩個人,一個是清雪,一個是和她關係最好的女同學,姜悅。

  再說這姜悅,xing格是極潑辣的。因為自小家境也不錯,受慣了長輩的縱容,難免一副大小姐的脾氣。剛剛進女塾的那會兒,還跟清雪勢同水火,好在她為人坦誠,率直,漸漸地,也就冰釋前嫌,甚至跟清雪成了無話不談的密友。

  彼時,醫院探病雖然在計劃之中。可是,遇見阮心期,卻在意料之外。

  姜悅對清雪說,她對阮心期,一見鍾qíng。

  【媒】

  清雪並不吝惜。她可以將阮心期的身世脾氣愛好口頭禪甚至童年趣事一點不漏地說給姜悅聽。當然,除了阮心期對她的那些額外的好。

  因為阮心期已不得她歡心。她的歡心,已在別處。

  甚至是做紅娘替姜悅把阮心期召喚到身邊,然後再藉故離開,如此老套的戲法,誰都能看出端倪。聰明如阮心期,怎能沒有覺察。

  他問姜悅,這是你們一早設計好的?

  姜悅直言,是的。因為我想見你,只能讓清雪幫我想法子了。

  阮心期苦笑,道,承蒙小姐的錯愛了。萬般難受,縈於胸口,胸口有憤怒,無法慡快地噴薄而出,只好委屈了自己,緩緩地,禮貌地,積壓在身體裡。

  一頓飯,吃出從未有過的晦澀。

  如同嚼蠟。

  後來,阮心期質問清雪。既然質問,就必定要說出質問的理由。他不再掩飾,他想,其實清雪這樣聰明的女子,早也明白他的心意,只是彼此未曾說破罷了。

  他諷刺她,你這媒人做得可暢快?

  清雪一怔,道,姜悅有哪裡不好?

  第34節:幾多恩愛,不過是幻象(3)

  阮心期義憤填膺,冷笑道,也許應該我來問你,我有哪裡不好?

  這台詞,清雪已經提前預備好。她料定阮心期遲早要向她興師問罪,所以,她順利地答,我一直都將你看作我的兄長,而不是別的任何人。

  一聲輕嘆,猶如轟雷動。

  毫不留qíng地將前塵往事一一抹殺。

  阮心期成了過河的小卒。死不瞑目。他回想舊時跟清雪在林間嬉戲,兩個人,追追逐逐,眉來眼去;回想把臂同游南京城,在崎嶇的山路,他們握過對方的手,疲累時她曾靠過他的肩頭;回想他每次絞盡腦汁送禮物博她的歡心,還故意試探著說要做那一騎紅塵用一生等待妃子笑,那時候,她沒有拒絕吧,她的臉上儘是少女的喜悅和嬌羞;而這一切的一切,到頭來,竟然是自己會錯了意。起初,他還想,是不是因為他率先萌起愛意,才將對方無心的回應當作了一種暗示,陷入自己給自己設下的僵局。但越想,越覺得這理由太牽qiáng。

  儘管個中真正的原因,他暫時無法知曉,但他寧可認為是清雪背叛了他的感qíng,也不願意相信是自己從一開始就在演馬戲。

  他滿腔憤怒。但卻沒個發泄處。

  之後,阮心期回到蘇和鎮,住了幾日。再次到南京。那時候,阮振國服了很多藥,jīng神似乎有所好轉,但儘管如此,身體的狀況仍然不樂觀。

  連顧醫生都說,唯有盡人事,聽天命了。

  期間,姜悅頻繁的來找阮心期。

  姜悅是大氣勇敢的女子。似乎就算向男子率先承認了自己的心意,也並不以為是羞恥的事,還要調轉身份,掏心挖肺的,博取對方的好感。這樣的女子,阮心期生平第一次遇見。

  【酒害】

  醫院,狹窄的走廊。

  昏暗的光,將人影拖得老長。男子站在病房外面,手裡還提著新鮮的水果。病房的門是關著的,裡面有人談話。一個嘶啞的老態龍鐘的聲音,說,心期畢竟不是我親生的。

  咕嚕咕嚕。

  有幾個水果掉下來,砸在走廊cháo濕的木地板上。門開了。鴉雀無聲。

  其實,阮心期早知道,酒廠不會是他的,縱然鄉鄰都尊敬地喚他二少爺,他到底也不是阮家的骨血。在他看來,他在酒廠如同一名監工,在家中,也不過是略受優待的賓客罷了。之於他予取予求的心,是全然不夠的。這種被分化的歸屬感,這麼多年,始終耿耿不得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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