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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我妹妹是無辜的,他們說,是蕭老闆報了案,那些警察,把我妹妹關在監牢里,她沒有殺那個畫家,她是無辜的。

  男子大約有些明白了。當天,他到畫室找韓雲松,原想跟他jiāo代有關下一季月份牌製作的事宜,卻只看見了韓雲松的屍體,以及跪在韓雲松身邊,滿手都是血的立瑤。他沒有辦法不認定這女子就是兇手。立刻報了案。

  只是,到現在,連疑兇的名字,他都忘記了。

  只不過,這橫空殺出來的女子,倒是有些樂趣。他這樣想。

  他就是風盛文化公司的大老闆。在南京,生意做得紅火,雖不見得富甲一方,但家財總歸是殷實。這裡面有一半是他的父親臨終前留給他的厚禮,而他亦不枉費,亂世里起了這間公司,糙糙的兩三年光景,就風生水起。再加上,他處事低調,凡事禮讓,頗諳熟人際上的伎倆,又無劣跡,故名聲還算正派。

  在很多南京人的眼裡,這也屬不易。更何況,他的年紀才不過二十又四歲。

  他姓蕭,蕭景陵,父親說他的名字是取自金陵的諧音,並無別的講究。他高而俊朗,有深邃的眉目,只是常常被他的帽子遮擋了去。他素喜灰暗色調的西裝,早早地剪了辮,一副留洋學生的英挺模樣。在南京,如他這般的男子並非沒有,只是,那年少卻低沉的氣質,帶著穩重與內斂,不似紈絝子弟的輕浮,就著實少見了。

  而此時,蕭景陵在風盛百貨行的門口,盯著他面前灰頭土臉的鄉下女子,竟然忍俊不禁。他笑的時候,略略偏著頭,彎彎的嘴角,一邊高,一邊低,並不對稱,高的那一邊,就露出小括號形狀的紋路,本是極好看的。

  第7節:邂逅,最美麗的意外(3)

  倘若換了別的女子,興許又是一番傾倒。可惜映闕無心看,她只覺得,蕭景陵那樣毫不遮掩地對她直視,是無禮的,她有些尷尬,再次紅了臉。這一天可真是糟糕透了,映闕想,她竟然在同一個人的面前,頻頻臉紅,還被對方像看一棵花兒糙兒似地仔細看了去,她怎麼就那樣不爭氣不能硬朗一些qiáng勢一些呢。

  【為紅顏】

  不管怎麼樣,蕭景陵並未採納映闕的意見,儘管這女子在他面前的確就像花兒糙兒那樣有趣,甚至,他曾經為之眼前一亮。但空口無憑,他怎麼能因為她而推翻自己親眼所見。古有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那段歷史,他幼年讀書的時候就鄙視透頂。

  但映闕不放棄。

  也許,除了找蕭景陵,她還有別的一些事qíng可以做。譬如,去到兇案的現場。可是,去了,真的能查出些什麼來嗎?她不是偵探,根本就不知道應該怎樣著手。又或者,去調查跟死者韓雲松有關的人物,他的朋友,他的老闆,他的下屬,他身邊出沒過的女人,甚至他的仇家,等等等等。如果這樣的話,又應該從哪一個查起?憑什麼判定誰是有嫌疑的,誰又是無辜的呢?

  半夜裡,映闕躺在chuáng上,輾轉反惻,不得睡眠。

  也許,除了找蕭景陵,她沒有別的什麼可以做了。畫室是風盛的產業,在命案發生以後,已經關閉。而韓雲松有哪些朋友哪些敵人哪些女人,她自然也需要向人打聽。而這個人選,雖然不只蕭景陵一個,但映闕無從找起——

  她也就認得他了。

  更何況,對立瑤的控訴,是由他提起,他或許也是有資格要求警察廳再度徹察或延遲審判的吧。

  當然,前提是,他相信她。

  相信她,藍映闕。

  相信立瑤沒有殺人。

  翌日,映闕打聽到蕭景陵的寓所,站在門口,等了大半日。那宅子本是前清的舊宅,翻新過,改了布局,不再是簡單的四合的小院。

  宅前,首先是一扇黑色雕花的大門,帶著酩烈的森嚴之氣。門內是一條寬敞的走道,大約是供洋車行駛的。走道兩旁都是五六米高的樹,樹冠合攏來,遮蔽了頂上的陽光。再深入一點的地方,雖然有綠樹掩映,但也能看見深褐色的門,緊閉著,沒有人影。飛檐翹角,從枝葉稀疏的地方透出來,琉璃瓦,黑銅鈴,古樸典雅,也不失莊重大方。

  總之,如斯宅院,這一眼望去,說不上,究竟是畏懼,還是討喜。

  huáng昏時,蕭景陵回來了。那黑色的老爺車,等待大門緩緩開啟的時候,映闕衝出去,冷不防地,拍打著窗玻璃。

  啪啪啪。

  蕭老闆。

  車裡的人吃驚不小。

  待緩過了神,蕭景陵按下車窗,似笑非笑地,盯著映闕問,怎麼又是你?你還想要為了妹妹的事來說qíng?

  映闕道,不是說qíng。是要告訴你,她是無辜的。她不會那樣做。她那麼善良。

  蕭景陵聳了聳肩,輕笑著,只說了四個字,有何憑證?

  映闕怔住。她的確是沒有任何憑證的。從一開始,她就不需要任何憑證地相信了她的妹妹,與她血脈相連的妹妹。然而,蕭景陵呢?

  這時候,大門敞開,車又動了。映闕心裡著急,竟追著那車跑,看門的人攔她不住,她險些就要衝到車頭前面去。

  司機無奈,唯有再次將車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

  蕭景陵仍然穿著上次的那雙皮鞋,款款地走下來。他問,你究竟想要怎樣?其實你來找我,倒不如直接去跟那些警察說。

  映闕再次對蕭景陵在神態和言語間的傲慢生出了反感的qíng緒。她微慍著道,像你說的,我無憑無證,他們如何信我。我來找你,是希望你可以幫我查出事qíng的元兇,死的人,畢竟是你的手下對不對?若念及主僕一場,你為他討一個公道,也是應該。

  第8節:邂逅,最美麗的意外(4)

  蕭景陵又笑了。無論什麼時候,無論哪一種笑,他都像畫裡面jīng致的璧人兒一樣好看。這一次,映闕注意到了。因為蕭景陵忽然的緘默,她順著他修長的手指看了上去,看到他臉上如漣漪般dàng漾的笑意。

  這一次,她有些微的怔忡。但沒有立刻將視線移走,而是很努力地迎上去。臉微微揚著,杏眼圓睜,朱唇微起,緋紅的面頰,像天空里落日背後的晚霞。

  蕭景陵笑,是因為他再次覺得,映闕這女子,不但有趣,還天真得很。那麼貿貿然地攔他去路,又說什麼主僕一場,她好像覺得自己為韓雲松拿公道是天經地義的事qíng,她將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看得如此簡單。她忽然就化身成了荷田裡的蓮花,出淤泥而不染。只是,她含苞待放,幼嫩得很。她和他見過的,別的女子,是迥然相異的。

  然而,蕭景陵答應了。如此不可思議。

  他說,我可以向警察廳申請,將判決押後,但是,你若到期仍不能找到證據,證明你妹妹的清白,那我亦是無能為力的了。

  話一說出,自己也有些詫異。而更詫異的是,映闕的要求不僅僅如此,她還要求自己與他配合。因為她說,她對於韓雲松一無所知。

  他竟哭笑不得了。

  後來,映闕問蕭景陵,當初為何信了她的一面之詞。他說,是因為你眼睛裡的真誠。那個時候,他們已經著手在盤查關於韓雲松的種種了。韓雲松經常出入的地方,韓雲松相熟的男女朋友,韓雲松可在暗地裡與人結過怨,或者,在畫室附近,問一些小攤小販,當天有沒有見可疑的人。只是,事隔這麼久,誰都說不清楚。

  間中,映闕到警察廳去探望過立瑤,蕭景陵亦陪同。立瑤還是穿著那身單薄的衣服,雖然天氣尚未入秋,但映闕總覺得心疼,怕她凍著,硬是將自己的衣服留了下來。

  走出警察廳,天正好下雨。是夏季里慣常的bào雨,雨點極大,噼里啪啦的,像珠子一樣砸下來,濺起滿地水花。

  映闕站在門口,步子有遲疑。

  蕭景陵問她,怎麼不上車?

  映闕道,我住的地方,你不順路的。

  蕭景陵搖了搖頭,那表qíng,似是在說,天底下怎麼有這麼愚蠢的姑娘。然後他不由分說抓住了映闕的手腕。

  像藕節一樣清脆,像蓮子一樣細嫩的手腕。

  接著他們衝進雨里。

  映闕亦步亦趨。嘴裡還嘟囔著,你gān什麼,你快放開我的手,你怎麼能不經過我的同意就牽了我的手了呢,諸如此類。短短几步路,言語和心思像海cháo一樣翻湧。

  深夜裡。

  像藕節一樣清脆,像蓮子一樣細嫩的手腕,不知道,是不是傷了筋,動了骨,也不見發紅,但偏偏,一直痛,一直痛,很細小地,很隱約地,痛進了心底去。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第9節:表象和殘局(1)

  第三章表象和殘局

  【蝴蝶】

  那幾日,仲夏,已深到極致。

  似有轉涼的味道。

  映闕忽然想到一個人,腦子像是被誰重重地敲了一下,恍然大悟一般。她於是急匆匆地,又到蕭宅,蕭景陵正在午睡。

  睡眼惺忪。

  映闕問,蘇敏兒到哪裡去了?

  蘇敏兒?蕭景陵呢喃,皺著眉,似在記憶里搜尋這蘇敏兒又是哪一號人物。映闕氣結,撇著嘴道,便是那韓雲松的女助手。

  她亦是左思右想,才想起立瑤跟她提過,當日她到達畫室,蘇敏兒正離開。所以,那杯導致立瑤昏迷的白水,有沒有可能跟這蘇敏兒有關?如果是,她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如果那杯水,原是為韓雲松準備的,那麼,有什麼理由不去懷疑,她,蘇敏兒,也許跟這樁命案有著難以推卸的關聯。

  至於蘇敏兒,她在韓雲松死後,辭去了職務,到英國人開的西餐廳里,謀了一份差事。大約就是迎來送往,端茶遞水的活計吧。

  那間西餐廳,英文名字,叫做Butterfly,那些英文字母潦糙但美觀地排列著,再加以金屬雕花的裝飾,映闕站在底下,看了一陣,又看看英文旁邊譯過來的中文——

  蝴蝶。

  她也只認得這些中文字了。

  後來,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來。蕭景陵問,要不要學那上面的幾個英文字。映闕乖乖地點頭,很誠懇很渴望的樣子。蕭景陵說好,忍不住又輕輕地拍了拍映闕的頭,那表qíng,是極寵溺的。怎知道,他這一拍,似將映闕的三魂七魄都給拍散了,以至於映闕那麼好的悟xing,原本很容易就能夠學會的兩個單詞,卻花了好一陣功夫。

  蘇敏兒在廚房,聽說大廳里來了客人點名找她,她拂了拂襯衫的袖子,撣去上面沾住的一點麵粉,掀起帘子,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一眼認出蕭景陵。

  在那時候,眉眼間有倉促的驚惶。

  而這一次,表面看來,並無收穫。

  因為蘇敏兒說話總是謹慎又搪塞,常常是茫然無知的表現。她說,韓雲松為人世故圓滑,不輕易得罪誰,從未見任何人來找他的茬,而韓雲松對她,向來也是禮貌又嚴肅的,所以,她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是如此花心的男人。她說,如果真是那樣,那麼,他或許因了女子而招惹是非,也未嘗不是道理。至於韓雲松被殺的當日,她承認,她去過畫室,立瑤到的時候,她便離開了,也沒有再回來,直到第二天看報紙,才曉得畫室出了命案。她又哀又嘆。哀韓雲松的不幸,也嘆自己的無辜。她說,你們怎麼會想到來問我,似要將我當成疑犯了,我真是絲毫不知qíng的。她這樣說,反倒讓映闕覺得,她的言辭,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要撇清自己同韓雲松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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