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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會這樣?這得問你!若不是你,若不是慕容天晴丟下我去救你,我不會被埋在山dòng底下,我的臉,還有我的身體,不會傷得不成樣子。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說著,揚起手對準耕煙的胸口猛烈擊了一掌。

  一口鮮血湧出。耕煙倒在地上。

  “住手!”慕容天晴奔過來,狠狠的推開薛如珩,將耕煙扶起。

  薛如珩慘烈的笑了:“你原來真是這樣護著她。你寧可眼睜睜看我被石頭砸傷了腿,爬不起來,卻還是只顧著她!為什麼?為什麼?我怎樣對你,你又是怎樣對我?為什麼?”

  “夠了。”慕容天晴喝道:“我對你早已無qíng。是你自己一廂qíng願。”

  這樣的話,薛如珩早已料到。在半年前的那一天,那一刻,事qíng發生以後她僥倖活下來,揣測了慕容天晴當時扔下她的一千種可能,沒有一種是可喜的。她用了半年來醫治自己臉上的傷,可是由於耽誤的時間太長,她的容貌再也無法恢復。她也曾猶豫過,是否要找慕容天晴當面對峙,可是當她一聽說關於慕容府上那名女子和慕容公子的風言風語,她就猶如被人剜了心刺瞎了雙眼一樣難受。這半年,她的xingqíng大變,變得更為狠辣,偏激,yīn晴不定。她甚至將街邊冒犯她的一名酒鬼砍成了三段。而今,當她真的聽見慕容天晴親口說出這麼無qíng的話,她的疼痛倏地演變成仇恨。她發了瘋的想置耕煙和慕容天晴於死地。

  但她卻不是慕容天晴的對手。

  “你走,以後不要來找我。”慕容天晴將薛如珩像一塊爛木頭一樣扔出大門。

  天空忽然電閃雷鳴。

  慕容天晴回身的時候,正對上耕煙怨憤的眼神:“你怎能如此決qíng。”

  男子沒有說話。

  耕煙望著他的背影,又看看大門外,薛如珩已經不見了。

  瓢潑的雨,濕了滿地。

  經年(3)

  那一夜,在耕煙畢生的記憶里,是最最骯髒和不堪的一幕。

  她想擦去。

  用水洗。

  用血洗。

  但總也不能如意。

  她永遠也忘不掉,當她衝進慕容天晴的房間,一遍又一遍的指責他,在他的耳邊聒噪,要他去向薛如珩道歉,要他將薛如珩接回慕容府好好安置,慕容天晴驀地就歇斯底里掐住了她的脖子。

  桌上的酒罈子劈啪碎了一地。

  “竇耕煙,我做這麼多事,都是為你,是為你!你既然不能接受我,又為何要qiáng迫我去接受她!”

  耕煙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窗外面,風雨大作。

  而慕容天晴額頭上的青筋突然收斂,猶如被人摑了一掌,猛地縮回手,問耕煙:“我這是在gān什麼?我在gān什麼?”

  耕煙大聲的咳嗽著。淚珠子撲簌撲簌往下掉。

  慕容天晴捧起她的臉,怔怔的,看著,他竟然用嘴去吻她滿面的淚水。他的吻是激烈而粗bào的,耕煙驚魂未定,卻又陷入另一輪恐懼。她拼命錘打慕容天晴的肩膀,想要掙脫,可是那雙手卻越來越有力,抱得她越來越緊,他濕熱的唇,從眼瞼一直往下,再往下,耕煙失聲尖叫起來。

  “白大哥。救我。救我。”

  一個閃電划過。

  慕容天晴的神態驟然變得猙獰。

  “白矜雲死了。他死了。你為什麼對他念念不忘?為什麼?”

  耕煙已經快要失去力氣了。她就像陷入無邊的泥沼,淒烈的呼喊著。不。不。白大哥沒有死,他沒有死。白大哥救我。

  這都是徒勞。

  她的身上,連最後一塊蔽體的衣物也被摘掉了。她咬著嘴唇,咬出淋漓的鮮血。慕容天晴的呼吸像魔鬼一樣覆蓋著她。

  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清晨蜷在chuáng角瑟瑟的哭泣,還能看見滿地的láng藉。以及,chuáng單上那幾點梅花似的殷紅。

  而慕容天晴,只是整理了衣衫,沉默的,拂袖而去。

  後來,耕煙試過投湖,試過自縊,試過割脈。

  但每次,總要被阻止。

  慕容天晴承諾說,我會娶你,你要相信在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你。但耕煙覺得,這男子是魔鬼。他已經不是她認識的,教她騎馬,陪他看星星的慕容天晴了。

  好像倏忽之間,換了一個人。

  又或者,他的本xing其實如此,從前在眾人面前,在她面前,不過是他道貌岸然的偽裝。

  耕煙後悔自己錯看了他。

  後悔得想死。

  但總也死不掉。

  那日,在園中好端端的坐著,嘆息一聲長過一聲,卻倏地覺得頭暈,身體乏力。想要回房休息,剛起身,竟然轟的栽倒下去,將額角撞出一道傷印來。

  丫鬟們看見了,七手八腳抬著耕煙進房間,爾後請大夫來診斷。

  大夫說:“夫人是有喜了。”

  慕容天晴剛好從外面回來,在大門口聽見管家說耕煙病了,他拔腿就往裡走。在廊上,冷不防聞得這麼一句話,他欣喜得很,當即賞了大夫二十兩銀子。然後又吩咐丫鬟們準備燕窩人參,不亦樂乎。府裡頭上上下下頓時喜慶不少。惟有耕煙,猶如浸在寒冰池。

  慕容天晴道:“耕煙你放心,我這就準備成親的事宜,我要娶你,做我慕容天晴名正言順的妻子。”

  耕煙不置可否。

  沒有任何表qíng。

  直到慕容天晴走出去,掩上了房門,她突然,向隅而泣。

  經年(4)

  成親的事宜由慕容天晴一手cao辦,有的時候看到這男子歡歡喜喜的忙碌著,耕煙會幫著他來說服自己,也許他未必是個好人,但也許心還是真的。

  事到如今,除了妥協和安慰,已經沒有第二種辦法。

  她不過十九歲。

  十九歲即將為人妻,為人母,這在她原本生活的時代,是多麼荒唐的事qíng。

  一旦細想,必定淚流滿面。

  儀式前夕,耕煙往廟裡求籤,簽文曰:鏡月當空出匣時,剎那雲霧暗迷離,寬心守時浮雲散,更改相宜可望為期。

  吉多凶少。是為中籤。

  耕煙看這寬心守時四字,臨行時,向著那慈眉善目的菩薩俯身又是一拜。

  正待轉身,卻撞上了剛剛跨進門檻的香客。對不起。她頷首以示歉意。這些日子,唐人的禮數她已經學了八成,從言行舉止看來,不似名門閨秀,也堪稱小家碧玉了。

  “沒關係。”

  三個字。原本抬起的腳,顫了顫,又縮回來。向著來人看去,眼神還是怯生生顫巍巍的,突然,又變得淚灼灼汗涔涔。

  “白——大——哥——”

  來人霎時僵住。

  四目相接。

  耕煙的手,不自覺的,按著自己尚平坦的小腹。

  幽幽的風,穿堂而過。

  “你,沒有死。”

  吞吐了半晌,說出來的,也只是這樣一句蹩腳的開場。

  “耕煙。耕煙。”

  對方也不遑多讓。竟然只曉得喊著她的名字,看著她日漸清瘦的眉眼,拳頭緊握。

  “矜雲。耕煙姑娘。”

  這個時候,遠遠的又是一陣呼喊。耕煙循聲望過去,看見逝兒,坐在一張新huáng色的竹椅上,興高采烈的,朝著他們揮手。而她喚的是矜雲而非白大哥,耕煙怔了怔,恍然覺出了其中的異樣,白矜雲亦是,頗有些倉皇驚措。

  耕煙抱以虛弱的一笑。然後輕聲問白矜云:“為何不來找我?”

  “你,一切可好?”

  答非所問。

  “我以為你死了。”耕煙自言自語道,腦子裡,又是方才逝兒那一聲嬌滴滴親密密的,矜雲。

  良久,白矜雲長嘆一聲:“對不起。”

  這段jiāo談很混亂,仿佛大半年未見,彼此的默契都被雨打風chuī了去,生疏里,更有幾分隱忍和逃避。

  “我,快要成親了。”

  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出來,以為白矜雲必定大驚失色,或者,還會做出更慌亂的反應來。

  可是,沒有。

  竟然,沒有。

  白矜雲只是淡淡的說道:“恭喜你。”

  偌大的廟宇,人來人往,只有遠處的逝兒看到他的手不停的顫抖。

  經年(5)

  “白大哥,其實,你心裡還是有她的吧。或者,這麼久了,你的心裡也只有她。”逝兒幽幽的問道。彼時耕煙已經離開,蹣跚著,壓抑著,失魂落魄的離開。白矜雲推著四腳裝有輪子的竹椅,逝兒坐在上面,眼神空dòngdòng的,徑直望著前方。

  她的腿沒有知覺。無法站立。無法行走。

  她是為了白矜雲才淪為這副模樣的。原本,她可以跟著花錦娘安然的離開山dòng。但山dòng內有白矜雲。她仍然深愛的,xing命堪虞的白矜雲。所以,她不顧一切,返回救他。生生被巨石壓斷了雙腿。

  如今,她是白矜雲的妻。

  彼此心知,一個為了報恩,為了責任,一個為了痴願,為了自欺,但一個不忍心放,一個不捨得放,生活就此,再沒有波瀾。

  亦是殘缺。

  他們在成都已居住了半年。

  是的,也是半年。

  這半年白矜雲和耕煙枉自掛念。卻沒有一次碰上。

  咫尺遠過天涯。

  好像是一場註定的笑話。

  偏偏在耕煙要成親了,在菩薩的面前,重新遇到他。他看著逝兒,有口不能言。

  他說:“我不會辜負你。”

  逝兒欣慰的笑了。

  而這一切內qíng,耕煙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逝兒的腿殘了,她只是遠遠的看著她坐在椅子上,那麼奇怪的帶著輪子的椅子,她沒有看得清楚,她滿眼都是白矜雲久違的臉了。當她問白矜雲有沒有試圖找尋她,白矜雲沒有回答,她怨念頓生。當她說出自己成親的消息,白矜雲平靜的祝福,讓她最後一點頑固的希冀轟然倒塌。

  翌日,鞭pào聲聲,她心聾目盲。

  慕容天晴帶著喜悅的表qíng抬起她的下巴,輕輕的吻著她濕潤的唇,她倏地就哭了。

  “耕煙,原諒我當日的莽撞。我是真心待你,從前是,現在是,將永遠都是。”

  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經年(6)

  成親的第二天,慕容府上來了客人。帶著豐厚的賀禮,笑臉盈盈。耕煙還在門外,聽見那聲音,打了個顫,遲遲未敢進去。

  來人正是百里霜。

  當日山dòng塌陷,天衣教多數教眾死於非命,就連自恃甚高的天鷹護法宋翌,以及天鳳、天鳩兩名護法,皆命喪亂石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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