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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就算她不與他辭別,他也是要與她辭別的啊。

  「也好。」她笑了笑:「如此也好。」

  如此她便不會心存不甘了。

  「走了。」她語氣故作輕鬆,快步離開了此處。

  印海站在那裡,直到她的腳步聲消失。

  隨同她的腳步聲一同消失的,還有許多許多。

  那些在他終於鼓起勇氣正視心意、本以為隨時觸手可及之物,頃刻化作了昨日虛影——

  與其說是世事弄人,倒更像是他自作自受。

  「因果報應。」他看著手中的那枚玉佩,低聲說道。

  玉佩的成色極為普通。

  他彎下身,將那玉佩放在了她帶來的那隻匣子上。

  師父說,此玉佩是他被撿回廟裡之時便帶在身上的,是紅塵之物,是他與這塵世間的牽絆。

  ——「既如此,何不讓我來助你參悟紅塵呢?」

  ——「印師父,緣法到了,躲不得的!何不順其自然呢?」

  耳邊響起少女那時清脆期待的聲音。

  他順其自然了。

  亦參悟了。

  這劫,到底是完完整整地歷了。

  她當初助他歷劫之言,倒果真不假。

  印海離開此處,躍上馬背。

  裴無雙並未有回裴府,而是去了延康坊吉家。

  吉家的園子裡,衡玉與裴無雙及顧聽南三人,同坐在橋邊吹著風說著話。

  「……我在營洲時,曾做過一件蠢事。」裴無雙說著,又糾正道:「不,應當說,是我做過眾多蠢事中的一件。」

  「有一回,我在一座茶樓中,聽一位說書先生說了一齣戲。」她不緊不慢地說著:「叫什麼《雙鏡戲》,說是一位崔小姐為家中逼迫,嫁去京都權貴之家,她的心上人柳生一病不起,二人就此陰陽相隔。」

  「偏我不喜歡,覺得沒道理,與那說書先生很是辯論了一番,我認為那位崔小姐,是翻牆逃出家中遊玩時與柳生相識的,那她必然是不受束縛之人,怎會輕易任由家中擺布呢,我若是她,抵死也是不從的。」

  「我說那說書先生前後矛盾,說得不好,還花了銀子強行叫他改了這結局,落了個皆大歡喜。」

  裴無雙說到這兒,長長地嘆了口氣:「如今,我算是明白那位崔小姐了,人活在世,並非只有男女之情這一種羈絆,人也是會長大的,不會永遠十六七歲情竇初開不管不顧。自然,我與崔小姐也並不相同,她至少與柳生是兩情相悅呢,我麼,不過是自己同自己糾纏了許久而已。」

  「不過我記得,那說書先生有句原話,是這麼說的——『諸事自有因果註定,戲中人亦在塵世間,總歸逃不過宿命輪迴』……」裴無雙念著,不由輕「嘶」了一聲:「我如今回想起來,怎覺得他不像是什麼說書先生,倒更像是算命先生呢。」

  竟是早在那時,便將她的宿命給點明了。

  少女的語氣一直是輕鬆的,但說到此處,還是紅了眼眶。

  當真就一點兒都不遺憾嗎?

  怎麼會呢。

  但這世間,誰又沒有遺憾呢。

  裴無雙再次倒在衡玉肩頭,顧聽南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無雙——」衡玉道:「對不起,此事之上,未能幫得上你。」

  充實後宮,非是聖人所願。

  無雙入宮,非是家中父母所願。

  可局面總要平衡,諸多利益牽扯、世家存亡,每個人都有不得已之處,而身為女子,能夠選擇的餘地更是微乎其微。

  這世間,有很多裴無雙。

  甚至相較之下,這樣的裴無雙,已稱得上「幸運至極」。大多數女子仍置身於萬丈深淵之中,連求救的聲音都無法發出。

  也是此一刻,衡玉才愈發清醒地意識到,路還很長,很長。

  也愈發覺得,肩上的擔子,很重,很重。

  「你有甚對不起的?」裴無雙吸了吸鼻子,淚意已經壓回,側抱著衡玉,道:「阿衡做得已經很好了,日後必然會更好的。」

  「你放心,我待入宮之後,便做一條混吃等死的鹹魚,我家世樣貌都不出挑,想來也無人有閒心針對於我。若皇后不討厭我呢,那我便常去皇后宮中晃悠……這樣咱們便可經常見面了。」裴無雙抱著衡玉,設想著日後。

  衡玉輕聲道:「好。」

  「無雙方才有句話,我倒十分贊成……」顧聽南嘆道:「人活在世,男女情愛並非全部,強求而來的皆大歡喜,不會是真正的歡喜。」

  「顧姐姐……也有心上人了嗎?」裴無雙轉過頭看向顧聽南。

  「我有什麼心上人,喜歡不喜歡,成親不成親的,哪有賺銀子開心。」顧聽南雙手扶在膝上,看向漫天星辰:「出來這麼久,我也該回營洲了,將賭坊交給那些人,我總有些放心不下。」

  「顧姐姐要回北地?」衡玉也看過去。

  「是啊。」顧聽南笑望著她:「不是說好了麼,你日後於范陽開書院,我也是要出銀子的,不得多賺些備著?」

  「這個好這個好,賺了那些賭鬼的銀子,來給女郎們建書院讀書!」裴無雙撫掌笑道。

  衡玉與顧聽南也笑起來。

  夜色深濃,萬千星辰輪轉,各有軌跡方向。

  但白日,總會到來。

  數日後,早朝之上,新皇的一個提議,在朝臣間引起了頗大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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