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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一己之力獨迎幾位摩拳擦掌的“猛虎餓狼”,阿玉浴血,為他自己,也為死得不明不白的睚眥兄長。

  風卷長天,浮雲萬千,西海之淵裡翻滾著手足親血,針鋒相對。

  卻不想九重天坐看鷸蚌相爭,仙人翻臉無情,二話不說也與阿玉兵戈相對。

  最終阿玉被西天迦葉尊者親手鎮壓。

  卞城王宮下鎮壓千年,他之悲憤,他之鬱卒,他心中對天道不公的怒斥,誰也聽不見。而後我將他對迦葉的心聲補上,便是為自己所愛的人親手所傷,怎生會不絕望,怎生會不悲哀。

  只是從前他帶我游長生城,城中無論小妖或者小仙,對他都畢恭畢敬,發自肺腑。

  文劫與舞難等他千年,秣兵歷馬,同樣忍辱負重,卻毫無怨言一直追隨他。

  所以我相信他是一個好尊主,所以心中歡喜他。即使他反覆無常,即使他動輒殘忍暴戾,可我相信在阿玉的內心,卻還是生性懶散,只期兩袖清風的玉枯舟。

  我心中一直隱然如此期望。

  而他從前同我說過的銀魚與少年的故事,該是說他與迦葉罷。

  “小魚要執著,先拋了手頭的物事,然後尋到那人,再快快樂樂的在一起。”

  我當時如是說,心無旁騖,不知迦葉是何許人也。

  可時移世易,當時天真稚拙的蘭草仙童已然長成現下如同市井凡人一般,整日到處臭貧,滿口胡謅的白二秀才。

  在凡間這二十年來,我見過形形色色凡人譬如朝花夕落,聽了成百上千折從未聽過的戲本子,酸甜苦辣。摸爬滾打,只遇上這麼一個樓熙同我有話講,在一起過得輕鬆,原本打算與他插科打諢個幾十年待他老去入土,現下卻又冒出個桑問。

  時不與我謀,桑問身上疑團太多,我心裡隱約惶恐不安。

  不必在一處停留太久,我還要走到冬寒曾經同我說的極南之地,然後看看手上這命定劫數能不能消去,不能消去也罷,說不定哪日也就早早去見冬寒了。

  溫泉水清澈,白氣蒸騰得我周身活絡得很,掬起一捧水來,冷不丁身後傳來草葉被踩扁的聲音。

  “白二,你泡了這麼久,該洗得皮也發皺了罷?”樓禽獸聲音戲謔,低低傳來。

  我轉頭遞了個眼色與他,“衣冠禽獸,不知禮儀廉恥,非禮勿視呀非禮勿視。”

  樓熙站到我身邊的大石上蹲著,從上看我,我也索性大大方方抻直了四肢讓他瞧個徹底,他終於一臉興味索然,“嘁,本世子才不稀得瞧你,白二你也不見得是甚好貨。”

  他說著眼光一轉,便瞧到了自己足下大石上的劃痕,與我刻下的字跡,似乎愣住那麼片刻,才又開口,“夜兮白,哥舒讓?這誰呀?什麼怪名字?你相好?”

  他又訕訕撓了撓頭,自說自話,“不對,相好該不是兩個。噯!白二,這到底誰呀。”

  我再無耐心,從泉中起身,水珠嘩啦滑下,我正視樓熙,“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是誰?”

  他一臉詫異,似是不明我話中含義。

  我扯過他腳下踩著我的衣裳囫圇套上,轉瞬間又換了一副臉,笑嘻嘻道,“同你開玩笑,對了,樓禽獸,今日出門,該是你做飯罷。你就好意思將桑公子置在那處獨自一人,屁顛顛跑來同我共浴麼?”

  樓熙啐我,“放什麼狗屁。本世子才不稀得……”

  我擺擺手打斷他的話,又爬上岸逕自穿上長褲外衫,連水都懶得拭,繼續捲起褲腿,朝他道,“那待會兒你一個人吃狗屁,桑問同我吃飯。”

  其實這正月踏青本就甚為怪異,現下又多了這麼一個雪中奇葩,我心裡倒生出許多無所適從來。

  走到原先那處草地,抬頭看谷頂的天,依舊落著雪花又瓦亮瓦亮,既怪異且衝突。

  桑問支著頭側身看我,面前火堆烈烈,手中松枝轉動,烤的鯽魚穌香金黃。

  我撩開衣擺坐在他腳邊,咧開牙花子笑,“桑公子這是白日生火,不怕起災?”

  桑問哂笑,“好歹不是白日宣淫。”

  後頭傳來草地窸窣聲,是樓熙慢騰騰晃蕩過來,桑問連忙朝他招手,“快來快來,我記得還搜羅了兩壺好酒在你包袱里,方才尋了半天怎麼也沒瞧見?”

  氣氛瞬間僵持不下,不知為何。

  我鬼使神差伸手撕了一瓣火堆邊的烤魚,囫圇吞了下去也沒顧咬不咬著舌頭,最後手指頭再皮厚也還是給燎起幾粒晶瑩剔透的泡來,嘴巴里只有燙跟松香含糊混在一處。

  樓熙坐在桑問另一邊,有些難得沉默,見我在一頭嘴巴里都快燙熟了漲紅一張臉也悶聲不吭,眼中只閃了一星亮光,又熄得半點兒不剩。

  桑問依舊堆著一臉笑,讓人捉摸不透。

  約莫是氣氛太過沉悶怪異,樓禽獸低頭罵了句娘,又伸手從桑問身後探出兩隻緊蓋著的白玉小壺子,臉上又忽然露出笑來。

  “都說喝酒活絡氣氛,來來來,今日趁著三人,好生喝上一壺,心裡添了什麼堵什麼愁都一氣解了。”說著自己開了一壺的封,兀自灌得滿臉都是。

  二世祖果真二世祖,還暴殄天物。

  自當初八極宮被一杯果酒灌醉之後,我就沒再碰過這黃湯貓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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