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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過一張張臉或真善或醜惡,我也難免懷念起當初西海里坐井觀天的日子。

  第4章

  胸前有硬物,被厚厚衣襟包裹得溫潤如玉,是蘊著當初長生城中頂一頭海藻的小妖幾百年靈力的海螺。

  我不敢聽,一聽便會想起阿玉,會想起他身上背著一條命。或許他身上早就背了亡魂千萬累積,卻獨獨有那麼一條因我而死。

  柔軟芬芳的少年。

  文劫舞難,冬寒,阿玉。

  “哎喲呵,這不是白先生麼?”花滿樓里躍出一條肥膩身影,身上朱紫衫子並黃金珠寶晃得我眼酸疼,可不是花滿樓里老鴇兒錢媽媽麼。

  勉強點了個頭,我眯眼笑開,“錢媽媽,今日香寒在麼?”

  “在在在,寒牽閣中那位嬌客可是每日都等著白先生呢,就盼白先生每日前來聚個頭。須知二世子曾說先生智計卓然,游龍戲鳳自是更不用說。我這花滿樓有先生來呀,可是面上鍍金。”

  二世子便是管轄昌州的平昌王第二個寶貝兒子,大兒子早間命衰,跌進河中淹死了,他便成了平昌王含在嘴裡要化的那個寶貝,也是昌州一方州霸。

  花滿樓里同我打雙陸輸錢輸得最多也屬那一位敗家子,偏生他還總涎著臉往我手中送銀兩,我稱他衣冠小禽獸,他喚我斷袖登徒子。

  如此二缺,何樂而不為。

  我啟步前行,錢媽媽便趕忙跟在我身後,取了我背上背簍,一臉堆笑臉上如同砌了金粉膩子,一走一晃蕩還往下撲簌簌的落粉。

  終於來到花滿樓後院一處清幽閣子裡,有年少童子平緩柔潤的嗓音輕輕哼唱平緩軟調。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冬寒,這是你曾經唱過的曲子,你說它喚作越人歌。

  我推門打開寒牽閣,便見著了唱歌的童子,也是花滿樓里年幼搖金樹小倌兒,香寒。

  童子轉過身,是未曾長開的雅致眉眼,教養良好並恭謙有禮,“白先生,今日要手談一局,還是兩盞明前龍井?”

  我緩身坐在一旁美人榻上,輕輕擺了手,閉眼道,“莫停,繼續唱罷。”

  他與冬寒其實並無半分相及。

  恍惚的迷夢裡,是阿玉抱著我,妖嬈玉面上載滿欣然笑意,一手持著海藻小妖的海螺,看著我,低聲道,“小白,這海螺里藏著你什麼話?”

  我眉眼含笑看著他,正要說出那一句,卻忽然想不起來,吱唔半晌,依舊答不出隻字片語。

  阿玉的笑容漸漸淡下去,換成淒眉冷麵,直直凝著我,“怎麼,不記得?不是要同我說的麼?你倒是個陽奉陰違的。”

  我正啞口無言,阿玉的臉卻慢慢淡下去,換過了一個滿身柔軟香氣的懷抱。

  少年身形挺拔欣長,冬寒手指拂上我的臉,眉頭皺得讓人不忍,“小白,浸在同族的血里,我的腿很疼,心裡也是。”

  我捉住他衣衫上繡著的粉紙扇,笑道,“以後你的腿若是廢了,我就快快地長高,然後背你。”

  眼前忽然又變成西海里,遠處箭矢光芒萬丈,我身子一輕,四周圍繞著冬寒散碎的衣衫緞片,腥甜的血氣縈在鼻尖,只有一句低而緩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

  君不知。

  我自夢中醒來,滿臉憔悴,想是眼下也該浮了青黛。四周有暗香浮動,香寒依舊在淺哼慢唱,我瞥眼見身上蓋了床薄毯,大抵是他替我蓋上的罷。

  這個支離破碎的夢做過許多回,夜間驚醒,總有兩張面容在心中徘徊不停,頻頻閃出。

  我看著眼前的小童,香寒在凡間算是個頂頂漂亮的倌兒了,且識趣知事,也難怪如此紅,總引嫖客一擲千金,香寒便是二世子包下所贈於我。

  見我醒來,他便止了唱,伸手拈了一炷安神的清檀香插在案几上的四腳鎏金琺瑯香爐中,才走到我身邊,清脆開口,“白先生,二世子早在搖光閣中等您,見您睡得安穩,便未曾打擾,現下先生醒了,也該去赴二世子的牌局了。”

  我垂下頭,在香寒漂亮的小臉上舔了一口,唇齒間是香軟綿甜,同八極宮中的糖糕如出一轍。

  “小香寒,日後同我一處時,不必笑得如此牽強。我是斷袖沒錯,卻不喜歡比我小這麼多的。時常同你一處,是因為你唱歌好聽。”

  說罷便抬了抬酸軟四肢,一躍而起,輕鬆走到門前,回身朝明顯松下口氣的香寒道,“我心裡,現下只余孤墳兩座。”

  而後伸手帶上了門,心中直嘆,果然我同這二世子一處呆久了,人人見我的目光也同他一般成了衣冠禽獸麼?想當初忘川谷前,哪個不是殷勤獻禮,焚香沐浴在谷外待足七日才能得以見我一面。

  如今可好,真真成了個表面人人艷羨,背地人見人棄的渣滓登徒子。

  自臉上承泣穴位中抽出一根銀針來剔了剔牙,我慢慢走到搖光閣前,裡頭鶯聲燕語,隱隱伴著二世子的浪笑連連。

  這浪催的。我轉著細銀針,推開門,大抵是現下這模樣太過不修邊幅,裡頭一片歡聲笑語立時止住。

  一片嬌聲軟語,朱唇玉臂里,露出一角紫衣深深,我垮了嘴角,朝四周香粉濃重的嬌娥們揮了揮手,“去準備好東西。”那些個姐兒妹妹便膩著笑應聲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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