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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著有巨大仙靈從冬寒身上迸發出來,將我倆團團裹住,如絲線綿軟,織成薄繭。

  耳中充斥著冬寒難得迅速起來的溫聲細語,“小白,那日並非不想認你,而是如果認你,陛下便會永遠將你關住。”

  溫聲細語也慢慢變得難以支撐,變得漸漸虛弱,“今日想要與你一同離開約莫是不可能了,現下只剩一個法子。”

  我眼睜睜看著他身上迸散出來的仙靈愈發強盛,無法言語。

  冬寒卻抬手遮住了我的眼,“小白,閉上眼睛,莫看。我用最後龍蛟仙靈,應當還能將你送出西海。”

  “小白,叫一聲…我原先的名字。”

  目不能視,我怔怔念出他曾經刻在礁石上的名字,“哥舒…讓…”

  “小白,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

  頓時有砰然炸裂的巨聲在我身邊響起,隨即被遮住的眼眸陡然再次見光,我身在一個氣泡中,身側空無一物,原本飛過來的流矢也消失不見。

  遠處阿玉口中依舊在叫喊什麼,面色極其蒼白,口型依稀是“小白”,容澤卻拉著他的身子不讓他過來,那處一片混亂,我如若未聞未見。

  有碎裂的衣角在海水中飄散而下,落進氣泡中,我伸手捏住,湊近鼻尖,上頭是冬寒身上的少年香氣柔軟。

  心中轉瞬變作一片荒蕪。

  在水牢中,容澤說過,龍蛟血是通透如水的顏色。

  那麼,現下是冬寒的身子扯碎開來,血液融進周圍水澤里了麼?

  最後阿玉掙脫容澤,朝我這處奔來,氣泡陡然飛轉起來,離阿玉與八極宮瞬間遠了千里之遙。

  我終於死命掙紮起來,想撞出氣泡卻不能。

  冬寒,阿讓……

  從前有一個少年,帶我出海偷看餘暉,一同被捉,他抬足越過夜央殿前的門檻,拉起我說“小心。”

  少年低頭轉首間流瀉而出的溫柔,如同枝頭簌簌落下的粉紙扇重瓣芬芳。

  卻終究被碾做花泥。

  “且說這打仗,兩將對比,就譬如這紅牙著板擊玉不比粗槌重鼓,前者文弱秀致,好比粉刷臉白書生面,後者虎虎生威,好比粗眉美髯兇悍強人。”

  我喝口手中茶水,繼續朝著面前齊刷刷一堆花白鬍子拉茬老頭兒齜著牙賣弄著滿肚子摻水臭墨。

  “所以這蘭陵王生得紅口白牙,眼珠亮閃如同天邊星子滿月,當時可是數一數二的美人將軍獨一位。所以城防邊將就也沒拿這年輕氣盛的蘭陵王當回事,畢竟沙場無情,那美人薄衫可是吹皺不語。”

  瞧了瞧外頭天色,我搓了搓手,再舌綻蓮花,“哪想那美人蘭陵王當即從背後抽出一把長弓,拉成滿月,直直對著城頭上虎目圓瞪的守城將軍……”

  我眼見著前頭這一排老頭兒個個伸長了耳朵,極其焦急望著我手中姿勢,當即便決意收攤,手中牙板清脆一響,我撂挑子道,“咳咳,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老頭們唉聲嘆氣捋鬍子中,我咧開牙花子笑得討喜,“眾位客官,無論長住此地亦或打尖兒路過,咱們都明日再見。今日外間又小雪,逢年過節,眾位聽小生一句,也早些回家抱抱孫子。”

  說罷我便收了手中牙板白布方巾,一齊扔進背簍中,又將今日所得銀子交了二成遞與租我這地界兒說書的客棧老闆,“白先生,走好。”老闆自是歡天喜地,我也樂得不用流離失所而輕鬆。

  走在大街上,年三十四處喜氣騰騰,華燈初上,各有歸處。

  三千世界紅塵濁濁,樂趣無窮,不比西海里深沉乏味,連個月亮星子也見不著。

  初來凡間二十餘載,此處名昌州,州富民強,今朝皇帝治世分外清平安樂。

  好歹我一路摸爬滾打,騙吃騙喝,也總算混成現今這番下九流模樣,白日在客棧中說書,夜裡於青樓靠同嫖客打打雙陸,小賺些銀兩以換生計。

  這輩子除卻易容一道是我自己摸索學來,說書本領是原先在黃泉忘川邊聽白無常那話癆大倒苦水得來,打雙陸卻是之後於八極宮裡閒時阿玉教我所得。

  低頭彎腰,笑臉迎人,只為混個飽暖。過得可謂自得其樂如魚得水又毫無方向。

  起初十年,靠白無常曾說過的話平白得了許多知識,卻仍舊不懂這世道艱難,倒是吃了許多苦,最後還是死乞白賴學了一手圓滑心思,才混得一手飽食。

  而後又靠著凡人眼中出神入化的易容術,距了處山清水秀福地,取名“忘川”作為曾經留念,在江湖處了幾年,江湖人贈“白玉郎君”一綽號,更有爹娘送了童子去我那忘川谷拜師求藝。

  爛木姥姥不開花,以為兢兢業業幾年便能將我那幾十年百來年不斷試驗的辛苦學個透徹麼?

  忘川谷規,免謀財害命,免戀奸偷情,只做無臉無皮事,當假面假情人。

  一入江湖是非多,好歹還是逃了出來,連忘川谷都丟卻,尋了現下這一處,每日做個不入流的江湖騙子哄逗些痴男怨女。

  頂著一張平平無奇的臉面,伴著瘦高身材,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面貌,中人之姿。

  我搓搓手,肚腹空空,腸鳴不止,看著眼前煙籠霧罩,紅櫻綠柳的花滿樓,不成想今日年三十,花間浪客仍舊一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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