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頁
一晃這麼多年,聞喜之依舊不確定,當時他有沒有聽懂自己這句話里的意思。
可能有些悶,聞喜之將自己這面窗戶完全降下來,車窗邊倒車鏡里映出一張小巧美麗的臉。
風一直在吹。
順滑的黑色長髮不斷被撩起來,倒車鏡里那張清麗的臉被頭髮模糊大半,也遮住她看起來像要落淚的眼。
忽然就想起,跟陳綏第一次遇見。
聞喜之笑了下,趴在車窗邊沿,閉上眼睛,感受晚風輕撫,開口打破沉默:“陳綏,其實那天我並不是被你嚇哭的。”
陳綏依舊沒有轉頭看她,但卻忍不住從後視鏡里瞥了她一眼,“嗯”了聲:“後來也不是。”
“好笨吶。”聞喜之繼續笑,“我怎麼會那麼膽小。”
“是,你膽兒不小。”
“我叫你陳妥,為什麼不生氣?”
“犯不著。”
“陳絞絲旁妥,如果你生氣就好了。”
生氣的話,就不會再繼續招惹你了。
“大小姐任性,應該的。”
任性,應該的。
聞喜之閉著眼,忽然眼眶一熱。
從來也沒有誰,跟她說,覺得她任性是應該的,好像所有人習慣了她懂事,就覺得她本就是那樣的,也該一直那樣。
她不再說話,怕泄露什麼。
陳綏望著車窗外來來往往一晃而過的車燈燈光,車裡音樂播放器自動切到下一首歌,是那首《春夏秋冬》。
春夏秋冬都該很美好——
倘若你在身旁。
今晚結束,以後她都不會在他身旁。
春夏秋冬,都不會再好了。
外套口袋裡冰涼的打火機外殼被握到溫熱,沾上一層細細的汗。
陳綏握著打火機,用力到手指泛白,心口沉悶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依舊沒敢轉頭看,像這些年,躲在人潮洶湧的街,不敢喊她的名字,一樣不勇敢。
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窒息的感覺。
他仰著頭,後腦勺抵上座椅靠背,修長的脖頸青筋凸起,喉結隱忍地滾動。
勇敢的一直是她。
是他錯過了。
那口壓抑的氣被緩緩呼出來,陳綏睜開眼,昏暗的車廂里沒有開燈,只剩下不時閃過的車燈燈光泄進來。
那雙總叫人看不清的深邃黑眸里,再也藏不住任何情緒,後悔、絕望、不甘,一覽無餘。
“聞喜之。”
他不甘心地叫了一聲這個此生難忘的名字,像事成定局後被宣判死刑的犯人在垂死掙扎。
“煙花還想看嗎?”
聞喜之趴在車窗邊沿,閉著眼,眼角滑落一滴淚,落進地面,消失不見。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反話。
她說:“不想。”
像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酒醒了,陳綏並不覺得意外。
外套口袋裡的打火機被掀開了蓋子,小砂輪被摩擦過一輪,燃了火苗,灼燒著他的指尖,被他按滅。
疼痛使人難過,使人恐懼,也使人清醒,使人心生反骨,變得更勇敢。
勇氣又積攢一輪。
他問:“和我一起去看,也不想嗎?”
這次,聞喜之沒再回答。
她重新坐好,升上車窗,側頭,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車離開。
陳綏仍舊沒有轉頭看。
但是他不看,餘光千百遍,清楚地看見她走了,甚至沒跟他說一聲再見。
原來真的就只到這兒。
有些事情,遲了就是遲了。
三魂七魄,像被人抽走了。
陳綏坐在車裡,沒有動,像是沒有力氣再開車。
或者是,從此以後,他不知道應該再開車去哪兒,去找誰。
似乎當初拼命克服恐懼重新開車上路的意義,從這一刻起,再也沒有了。
不知過去多久。
車窗被敲響。
陳綏順著聲音轉頭看,離開的人去而復返。
車窗上,映出那張他日思夜想的臉。
像深不見底的空曠山谷傳來一聲回音。
在這一刻,會有心跳驟停的感覺。
但轉瞬,他不動聲色地降下副駕那邊車窗,語氣平淡:“東西落車上了?”
聞喜之站在車窗外,靜靜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片刻,又點點頭。
陳綏若無其事地在她坐過的位置上掃了一眼,沒看見任何東西。
“什麼東西?”
等了好一陣。
聞喜之看著他,眼裡毫無醉意,十分清醒。
“那杯龍舌蘭。”她頓了下,“我只喝了一口。”
“一口不會醉。”
陳綏看著她,沒說話,也沒有任何反應。
聞喜之看上去似乎有些無奈,低頭呼了口氣:“你怎麼這麼笨啊。”
“我裝醉的,看不出來嗎?”
陳綏依舊直直地盯著他,沒有反應。
聞喜之繼續無奈:“反話聽不出來,氣話也聽不出來,我喜歡你,是不是也看不出來?”
“從前和現在,都只喜歡陳綏。”
“等你這麼久,追我一下也不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