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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憶里的畫面迷離模糊,穆羅只記得手腕上的血濺射在廁所髒污的牆面,觸目驚心的紅,那位朋友坐在洗手台上,悠哉嚼著口香糖和他說:“人體裡凝血因子能快速凝血,除非切到動脈血管,否則你是死不了的。”

  他當時罵了一連串髒話,那位朋友笑的風輕雲淨,白球鞋踩著他淌出來的血,居高臨下地盯著他說,“穆羅,我和你一樣恨這裡,但自殺是最沒用的精神逃避,你可以選擇籍籍無名的死在這裡,也可以選擇——”

  “成為舉世聞名的鋼琴家,榮歸故里來到垂垂老矣的宋教授身邊,告訴他你不是廢物,你是天才。”

  凝血因子止住了靜脈血管的血,這位朋友卻止住了他心裡的血,穆羅功成名就之後,偶爾夢回那段晦澀的歲月,還會想起那雙幽亮純黑的眼睛,宛如遙遠的星辰。

  演奏廳散場人潮湧動,程希覺點開顧漸微信,給他發了第一條微信。

  [又睡著了?]

  顧漸回復得及時。

  [G:我在停車場等你。]

  程希覺收起手機,掀起貴賓包廂的重重幕簾,迎面撞上剛剛擺脫記者糾纏,前來打招呼的穆羅。

  兩個人相視一笑,穆羅人生得意之時,俊逸的面龐神采飛揚,“我的演奏會如何?”

  “稱得上榮歸故里,光榮謝幕。”程希覺淺淺讚揚。

  穆羅走進包廂,俯身趴在圍欄,瞧著空蕩蕩的演奏廳,“好久沒見了,喝一杯,去不去?”

  程希覺看眼腕錶,“去不了,我約了燭光晚餐。”

  “去約會啊?我剛聽說你結婚了,後台都在討論你那個漂亮伴侶。”穆羅感嘆地嘖嘖幾聲,揶揄地說:“作為你唯一的好兄弟,你怎麼不帶嫂子來給我看看?”

  程希覺給顧漸回條微信,說了句先上車去等,他很快會出來,頭也不抬地說:“他身體不舒服,可能因為這裡太悶了,下回有空再見吧。”

  穆羅意外地挑起眉毛,“你們相處的挺甜蜜啊,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結婚的人,現在都在策劃約會了”

  程希覺將手機撂進西裝口袋,微微嘆一口氣:“我確實有一點點喜歡他。”

  穆羅訝然,好奇地問:“那他喜歡你麼?”

  程希覺淡定地說:“當然喜歡我。”

  第15章

  顧漸躺在轎車后座,漆黑兜帽掩住大半張臉,露出的下顎清瘦,削薄的嘴唇泛白,像中世界住在古堡里的不見天日的吸血鬼。

  他剛在洗手間又吐了一通,明明沒吃多少東西,全吐出來了,頭暈、眼前發黑、還伴隨著PTSD後遺症的耳鳴。

  倦得眼睛都懶得睜,就這麼一動不動地躺著,濕透的髮根沒了支撐力濕漉漉的順服,每一根頭髮絲都透著頹靡,像掉進河裡的流浪狗。

  怪可憐的。

  程希覺拉開后座門,瞧了陣他的模樣,“顧漸,我約個私人醫生給你。”

  顧漸胸口輕微起伏著,抬著眼看他,懶洋洋地說:“不要。”

  程希覺躬下身,耐心地看著他的臉,誘哄小朋友的語氣說:“醫生不給你打針,只是看看你的狀況,好不好?”

  顧漸別過臉,望著車窗外一角天光,“我菸癮犯了。”

  “你確定?”程希覺懷疑地看他。

  顧漸沒打算讓他坐在後排,敞開長腿換了更愜意的姿態,“來根煙我能立刻好一半。”

  程希覺指腹抹了他鼻尖上細膩的汗珠,“你想在我的車上抽菸?”

  顧漸莫名乖巧地“嗯”一聲。

  “做夢。”

  程希覺能慣著他的壞毛病,坐在前排繫上安全帶,“你現在這狀況,先回去休息。”

  顧漸隨手撩開黏在脖頸的黑髮,“我約了朋友,還有事情要辦。”

  程希覺漫不經心地語氣問:“那天和你在‘迷失’喝酒的朋友?好像是叫——顏青迎吧?”

  想查查顧漸的朋友很簡單,顏青迎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畫家。

  呵,又是個搞藝術的。

  顧漸嗓音里沉悶地發笑,“我用錢在外面包養的情人,程總要去看看麼?”

  程希覺猶豫幾秒,撥開手機翻閱行程表,很是勉為其難地說:“我正好有空,去見見你的朋友。”

  顧漸報了個偏遠的地址,一聲不吭地闔上眼,顯然是倦得不行了。

  程希覺悄無聲息地扳下車鏡,透過鏡子端量他。

  窄狹後車座容不下身量高挑的顧漸,為了舒適他蜷縮身體,側躺枕著手臂,兜帽檐和散亂黑髮掩住他的臉,程希覺透過間隙瞥見他清淨的輪廓。

  黑和白的交映越顯得白亮眼,下顎的角度乾淨明晰,美得有點距離感,仿佛雕塑家手下雋永的神明氣息。

  程希覺在名利場上見過的美人不計其數,能與顧漸相媲美的亦有,他對美貌有種天然的屏障,顧漸更吸引他的是那種沉鬱和頹敗感。

  本該成為穆羅那樣的天之驕子,現在就像條流浪狗似的,蜷在轎車后座沒點活力,像一灘冰冷漂亮的死水。

  程希覺很難不好奇。

  想知道他的秘密。

  傍晚的老城區煙火氣息濃厚,轎車停在雜亂的弄堂口,天上的電線像蜘蛛網似的密不透風,騎著自行車的學生成群結隊穿過,髒兮兮,亂鬨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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