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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你某一天,走到哪處,發現一具熟悉的屍體。”
“那想必是我因為無法對付魔物……屍骨埋荒。”
她認這種結局了,她或許就應該死在天林的山上,倒也不必逢這一遭。
陸明溪說罷,便將自己關在了屋中。
她不知道姜矣在屋外站了多久,最後才離去。
……
兩個人好幾日都沒有說話,姜矣照常外出幫助附近的居民清掃魔物,而陸明溪,親手為那些逝去的人立下衣冠冢。
直到有一天,姜矣回到鎮子上,卻沒有找到陸明溪。
她沒有沈潮生那樣可以定位歸生的能力,只打聽到陸明溪往鎮外西邊魔獸常常出沒的林中去了。
森林百頃,姜矣一處一處找來,幾乎殺乾淨了大半的妖獸,終於在一個隱蔽的洞穴中找到了陸明溪。
陸明溪撐了多日,拖著殘破的身體進入洞穴才忍不住昏了過去,她的身上沒有幾處完整的地方,像是與魔獸爭鬥過百場,歸生劍上到處留有血痕。
最令人心驚的是,她的眉間隱約有魔氣浮現,像是走火入魔的徵兆。
對於陸明溪這種靈識枯竭的人來說,走火入魔,會徹底喪失理智,變成如同低階魔獸一般的存在,隨時都會被獵殺。
姜矣認出魔印後,對陸明溪用了一個淨化訣,同時在地上刻下篆文符印。
姜矣知道這趟旅程該結束了。
隨著劍靈舞動,她在原地起了一個傳送陣,將自己與陸明溪傳回了雲清門。
此時正值午夜,明月懸天,竹影斑駁,整個門派無比寂靜。
大殿外有巡守的弟子,提著燈盞,結伴而行。
姜矣把陸明溪放回屋中的床上,借著月光看見陸明溪臉上的淚痕,突然意識到——
自己似乎做錯了。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左手劍,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荒廢靈識,心中仍存有劍意。
姜矣以為,帶陸明溪到兵荒馬亂的邊境,見到那些民生疾苦,魔族紛擾,就能重拾劍意,恢復靈識。
她想,即便自己無知無覺,至少陸明溪能感受深切呢?
結果卻是,陸明溪險生心魔,獨自一人闖入魔獸林,想要戰死其中。
她又以為,陸明溪可以不憑藉靈力,不依靠劍道,開闢一方天地。
可卻讓陸明溪親眼看著那些人死在她眼前。
自己想讓她重新生出靈識,又何嘗不是一種逼迫。
與其這樣,不若另行他法——
她看著陸明溪皺成一團的臉蛋,以及右手臂被魔氣不斷腐蝕而溢出的鮮血。
沒有半分猶豫的,她將左手按在右肩處,神色未變,掌中緩緩浮現靈力。
姜矣做了一個決定。
她打算給陸明溪接骨,將自己的右臂替給她。
這時,忽然有一個聲音從她神識中傳來。
“你這般做,還算能捨棄博愛嗎。”
“你分明給她指了一條最好的道路,就這樣前功盡棄了嗎。”
姜矣清楚聲音來源,它並非心魔,而是自她從小周天出來後,一併誕生的萬千同源之一。
前功盡棄嗎。
姜矣確實做不到放任陸明溪,她見到陸明溪現在的樣子,便想起當時沈潮生同她給陸明溪帶回沾著熟麵粉的糖人,她抱著啃的樣子,乖巧又惹人愛憐。
姜矣說不上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如今的她對於情緒知之甚少,難以察覺,亦是因此做出的那些決定,讓陸明溪疲憊不堪。
該如何是好。
“可在你的道中,不可能……”
姜矣沒做理會,手中重新運轉靈力,方才進門後她已在四周布下界制,不會有任何人進來。
剎那間,屋中被濃厚的靈氣填滿,千萬縷靈息纏繞其中,看上去像映射出細銳的白色光芒,若有人便能認出,這是神才能發揮出的威力。
姜矣第一次動用這股力量,卻是用在自己身上,靈力撕扯她的右臂,侵入她的血肉,整個過程極為痛楚,若換作旁人一定會疼到暈厥,可姜矣只是輕微的皺了皺眉,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豆大的汗珠從臉頰滾落。
約莫半柱香後,周圍的靈力紛紛散去,姜矣掌中多了一段骨頭,泛著金色的微光,蘊含無上靈力。
這是近神之人,練就出的神骨,力量堪比神明。
姜矣卻要把它給陸明溪。
她的眉睫輕顫,神骨脫落身體的同時,靈識亦感到無比空蕩,神體與靈息相連,必須剝奪所有欲望才能剝離出這一段。
不過,也足夠了。
姜矣把神骨重新融於陸明溪體中,又重新探查一遍她的靈識。
呼吸漸漸平穩,她在屋中站了半晌,確定陸明溪體內不會與神骨排斥,才離開了這裡。
她離開後,卻沒發現一直昏迷的陸明溪,眼角忽然流下淚痕。
姜矣又去拜見了顧憐生。
顧憐生告訴她,那些一同入境的弟子已無大礙,姜矣頷首,卻沒有過多關懷。
顧憐生又告訴姜矣,那群內門弟子很想她。
姜矣的神色這才有半分停滯,說出的話帶著不易察覺的落寞。
“我就不去了。”
她如今無情無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