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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他撓撓後腦勺,表情很痛苦,想必是昨天喝太多了,這會兒開始偏頭痛。我瞪著他,昏昏沉沉想給他指布洛芬在哪兒,但手抬起來又放下了。我想我都被打成這個樣子了,自己還沒吃上兩顆止疼藥,倒是還記掛著他喝酒喝得偏頭痛,沒由來的一陣反胃,覺得自己又賤又噁心。

  他沒問我去哪兒了,也沒問我為什麼渾身是傷,只靠在床頭,搭著一隻腳,像無事發生,天塌下來了他也這樣。他還捧了本體育雜誌看,頁邊卷翹,看得我煩躁不堪,於是轉了個身,拉扯到了傷處,風像吹著心上的汗毛,焦灼得讓人想放聲尖叫。我忽然意識到這種煩躁不是因為雜誌不是因為風,也不是皮肉上的痛楚——而是這種與他共處一室的情形,這種被迫共呼一平方米空氣的結果,空氣中膠著的只有忍耐。

  “喝不喝水?”紙張翻頁聲,他抬眼瞅了眼鍾。

  “瓦連京,”我半個臉埋入枕頭,虛睜著眼,“分手吧。”

  “什麼?”紙張翻了一半,他的手指也頓在空中,這次他的聲調是不加掩飾的驚異。

  “我同意了。”我疲憊得抬不起眼皮,“最早明天我就能搬走,得麻煩你替我扛扛行李。”

  “你……不,不用……”他很難得地結巴了,整個人完全不知所措,磕磕巴巴半天,只吐出句“不用這麼著急。”

  “你不急,我急。”我半闔上眼睛,“也不用搬什麼東西,宿舍都有家具,收拾些衣服就好了。房租當時交到了合同完,你也不用搬走。”

  第二日離開時正是傍晚,瓦連京從車行開了輛皮卡,一聲不吭樓上樓下地搬完了行李,沒叫我動一根指頭。臨走前我回頭看了眼六樓,我們那屋的陽台光禿禿的,鄰居種的花草已經伸到我們那屋去了。我依稀記得旁邊住的是一對情侶,過去我跟瓦連京在陽台看夕陽時老聽見他們吵架,但吵不了多久就沒聲了,當時我還琢磨著這對長久不了,沒想到人家種的花都開到隔壁屋去了,隔壁屋卻已不是我的家了。

  我之前求軍哥給我留的宿舍還在,只是一個屋的室友已換了旁人,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估計國內高中還沒畢業就來念大學,戴個眼鏡老老實實的。房間小,兩個人都挪不開身子,更別說擠第三個人,那孩子被大塊頭的瓦連京嚇了一跳,坐在自己床頭不說話也不抬頭,我轉頭對正忙活的瓦連京說:“你回去吧。”

  他皺皺眉頭:“東西沒搬完呢。”

  “你放樓媽那兒,我回頭搬。”完了我補上一句,“這裡不讓外人多呆。”

  我頭一回在瓦連京臉上出現了窘迫與驚惶交加的表情,這驚惶來得很莫名,我想不通,也不願再去想,至此我再也不想與這一切有任何關聯了。他沒有再多說話,退身合上了門,過了幾分鐘我聽見樓下引擎發動的聲音,接著那聲音越來越遙遠,消失於冬日凜風的簌簌聲中;我背叛的還是我自己。

  這也是我最後一次與瓦連京見面。

  第50章 愛情故事

  愛情故事結束的時候,總是散發著一種冷靜的悽慘。

  未能如軍哥所願,我沒能完成在莫大的學業。原因是室友有一天自習回寢發現我幾乎休克,左臂淌血,右手捏著刀片。此事驚動了學校,強制將我送入精神病院,並要求只能家屬簽字才能接出院。軍哥毫無辦法最後只得跟我媽打了電話。

  在被強制打鎮定劑不分日夜昏睡了近一周後,我媽風塵僕僕出現在我眼前。彼時她兩眼血紅,站在門口瞪著我,軍哥在一旁跟她解釋,一邊講還一邊指著我罵傻,叫我快來見媽媽。我媽沒有對我說一個字,直接打斷軍哥問,怎麼辦出院?

  接下來無非是買機票,辦出院手續,退學手續,無體無止的簽字,我時常覺得在做夢,經過一系列大起大落,我早就忘了生活是由這些瑣碎的事組成起來的。回國後的日子我一天都記不起來,只知道永遠在去醫 院的路上,見醫生,排隊,取藥。

  “你的狗屁藥不起作用。”有一天,我對著醫生坦然道,“你行行好,直接電擊我吧。”

  這句話的代價便是我又被強制住院十天,也沒能如願進行電擊治療。住院經歷其實並不糟糕,醫院形成了一個保護屏,處在其中與做夢沒有什麼兩樣。難的是出院那一天,返回生活時發現一切還是一灘爛泥。

  說來奇怪,我自認為曾經是個悲傷的好脾氣人,現在卻變得憤怒且不計後果,別人看來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卻只覺得放鬆,繃著的弦終於斷了,再也不必去擔心它了。

  身邊並沒有對我惡語相向的人,相反為表示理解,常常有人說“這不是你的錯”“沒關係,重新開始”這類話;然而這類話在我聽來也莫名其妙,所有人都確信我是一個受害者,也想說服我是一個受害者。我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年末的時候離開家獨自去了北京。

  在北京的日子不算壞,自然也不算好,交了一些可有可無的朋友,找了一份餬口的工作,剛開始時我媽會來看我,後來見我狀態逐漸穩定,便動身飛回了緬甸。晶勁函住的地方與我不遠,閒下來時偶爾聚一聚。日子一長,好像什麼也沒有,然而只有我自己知 道,我的心早就是一個窟窿,這種日子對我來說無於酷刑,每天都給人掐著脖子墊著腳過活,其中的窒息感一天比一天強烈,我也從憤怒的狀態中慢慢抽離了出來。我媽以為我狀態穩定了,其實根本不是,我只是放棄掙扎了,安安靜靜等待那個時刻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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