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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點喘氣:“不冷啊。你覺得冷了?”

  “我也不冷。”我答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他沒說話,我也沒再說話,只慢慢摟緊他的脖子,更加用力地嗅他脖子;我想我們都知道是要去哪兒。

  他家並不遠,走了十幾分鐘就到了。我渾身濕透,在他家沙發上坐立不安,又怕弄髒又怕冒犯,直到他告訴我他母親走親戚去了,一周以後回來,才稍稍放鬆了點。

  我那腳踝腫得像豬蹄,光腳翹在板凳上吹暖氣,一邊看瓦連京翻箱倒櫃找出急救箱,一邊四處打量,這應該是他母親的房子,貼著十幾年前樣式的壁紙,家裡雜物挺多,卻十分整潔,沙發上的墊子都一個個碼得整整齊齊,想必是個挺嚴厲的母親;旁邊的柜子上立著許多相框,有黑白有彩色,多為一個男孩,我想那多半是瓦連京小時候,無奈因不能動腳,無法上前幾步好好端詳。

  瓦連京過來了,扔給我一捲毛巾:“擦擦。”隨後蹲下來給我的腳踝噴藥。我原以為他給我噴點藥就完了,沒想到他上藥上得非常小心,紅腫的地方抹了個遍,再裁一截紗布,里三層外三層包住,手法很是嫻熟;屋子裡很靜,廚房似乎在煮什麼東西,飄來一陣肉香,我看他兩手翻轉,猛然想起塔季楊娜說他以前是練拳擊的,與安德烈交好也是因為幫忙打贏了架,又想到他高高大大的一米九個子,年輕幾歲的時候肯定是個野得沒邊兒的,哪兒會真的像現在這樣每天三點一線,從不表露情緒。

  廚房裡像是水開了,咕咚咕咚,瓦連京也完事了,把我椅子轉了個方向對著窗外:“家裡沒冰袋,就吹吹外頭的風吧,別對著暖氣一個勁吹。”

  “好冷啊!”我抖抖腿呼道。瓦連京冷哼一聲走開了,過了一會兒,他提著兩個酒瓶、端著一個冒白煙的小鍋走過來,聞得人很是飢腸轆轆,隨即往桌子上一放:“中午剩的,你要餓就湊合點兒。”

  算起來我一整天沒怎麼吃飯,謝過他後埋頭就吃。他做的紅湯,家常菜,本以為真是湊合吃,誰想到味道竟十分驚絕,我愕然抬頭:“你這麼會做飯?!”

  他正開酒,聞言得意地抬抬眉毛,嘴裡輕蔑嘀咕:“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我聞言不知該說什麼,只覺得心頭暖融,胃也暖融,再瞥了眼鏡子,發覺我整個人都紅光滿面的,與先前在路上發抖的情形大相逕庭,像是突然給人撿回家,搭了窩,連帶著腳也不怎麼疼了。

  連喝三碗後,瓦連京眯了眯眼,心情似乎挺不錯,抖了根煙抿在嘴唇:“真那麼好吃?你沒吃飯?”

  我一邊點頭一邊口齒不清嗯嗯嗚嗚,他又問:“你咋不吃飯?”

  “下課開過來都開了五小時,沒時間——”我猛然剎車,卻早來不及,意識到“金環小鎮旅行”的謊言已被戳破,哪有什麼旅行,我就是專程來找他的。瓦連京聳聳肩,吐口煙:“一般來旅遊的都坐火車。”我便明白他也心知肚明了。

  我臊得慌,咳了一聲試圖轉移話題:“你以後還回莫斯科嗎?”

  “可能吧。”他說,“房子還沒退,年底退房前能找到新工就繼續待。”

  “你為什麼不去大一點的車行呢?我看比那些什麼專業汽修厲害多了,我那車之前專賣店的都搞不好,你一來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總待在米哈伊爾那鋪子也太受氣了。”

  他抖抖菸灰沒說話,我便噤若寒蟬,想到這樣談論他的工作可能還是太過逾矩,畢竟我於他而言只是個順手幫忙的熟人,哪兒來的資格對他的生活指手畫腳。

  氣氛安靜了片刻。瓦連京又喝盡一杯酒——我這才發覺他已開了另一瓶——眼神迷離,有點醉,語調卻揚起來:“所以,伊萬,你怎麼想到俄國來的?”

  “想出國,去不起歐洲,去不起美國,”我與他碰杯,“就來俄羅斯了。烏拉!”

  他聞言大笑起來,笑得直喘氣,幾乎咳起嗽,絲毫不見停;我見他笑得這樣開心,不知為什麼也跟著笑起來,瓦連京將酒杯往桌上咚得一撞,浪出許多酒液,又舉到我跟前,依舊大笑不止,同時喊道:“烏拉!為俄羅斯烏拉!”

  我被他的興奮感染,也大喊一氣,仰頭一飲而盡,烈酒未兌飲料,順著食道熱辣辣滑下去,燃得人亢奮;瓦連京為我添上酒,嘴角高高向上揚著,叫人看了也高興得很。他又問:“伊萬不是你真名吧?你上學的名字是什麼?”

  我便教他讀蔣奇莞,他讀得怪裡怪氣,蔣字發不出,奇字且尚可,唯莞字十分標準,於是他索性舍掉我名字的前兩個字,一個勁念著“莞,莞”,恍惚聽來像是在以小名喚我,喚得我臉紅心跳,快要不敢看他。

  “再教你一個,”我指著他,“‘西施’,汽修西施。”

  他嘗試重複,無奈舌頭打了結,笑起來:“這是個什麼發音?什麼意思?”

  我見他嘴唇被酒液沾得發亮,兩頰因酒精變得緋紅,雙眼霧蒙蒙,前額兩縷鬈髮搭在眉間,由昏沉的壁燈照著——霎時呼吸錯亂,口乾舌燥,暗想這樣的景象未免太過考驗人,如何不使人想吻他,如何不使人想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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