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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圍的宮人早就嚇的失了魂, 自不會記著要上前攙上一攙, 婦人也不在意,緩慢邁開步子, 朝那個方向行去。

  她一邊走,一邊用低啞的嗓子緩緩道:

  “觀星監為何突然卜出那所謂的“吉星”卦象?”

  “姜家子怎麼就能那麼湊巧, 帶兵入了京?”

  “利用萬壽節之事,你清算四妃、囚禁皇子, 又擢她兄長、名正言順地讓其掌有兵權...莫說如今有誰可以與姜氏相爭,眼下你這後宮又與空置何異?”

  “皇帝。”太后走到人近前, 嗓子如破了面的鼓, 沙啞難聽, 卻還夾雜著呼嘯的寒意。

  “我查過你的脈象, 即便你並未喝下那藥, 但能將脈象偽裝到此等地步, 怕也輕易不可為。”

  “你本可直接立姜氏為後,卻要以身入局,讓這天下人求著她登後位。”

  許是走的久了,婦人身子晃了兩下,顯得有些佝僂,但步履依舊堅定。

  越離的近,她仰頭的幅度就愈發大了幾分。

  太后抬著頭,望著自己這個與自己骨血相連之人,那蒼老的面容上並不是什麼母子慈情,反倒有些可怕。

  “熒惑守氐,天星流墜,血流成河...你要用蕭祈的命,全了她吉星之名。”

  “皇帝,”她頓了頓,目光直直射向自己身前的帝王,“你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算計的。”

  雍淵帝微垂下眸,神色中淡然無波,仿佛在看一件死物,自然也沒有要開口為人解惑的跡象。

  只是她將要徹底貼近過來時,帝王垂於身側的指尖微抬了半寸。

  一股勁風穿堂而過,本搖搖欲墜的人向後一倒,跌坐在了地上。

  磚石寒涼。

  她連他衣角都未曾碰到。

  甚至好似連被分得的一絲眼神都是難得的恩賜。

  太后坐在那,華裳下相連的皮骨像快要枯死的枝。

  可她看著恍若遙不可及的雍淵帝,喉間卻是溢出陣陣笑聲來。

  “也是,這本就你的手段,薄情飲血,殺兄弒父,之前你不就是如此做的麼?”

  聽著這番摻著笑的話,癱軟在地的宮人垂著頭,心肝俱裂,恨不得自己頓時聾了才好。

  嬤嬤們蜷縮著向角落裡縮去,但老婦充滿朽意的話音卻如跗骨之蛆,直往她們耳朵里鑽。

  “聖上,我這一生最悔之事,便是沒有在你出生之時直接掐死你,以至於竟讓你活到了今日。”

  若非有他,她本該順遂此生。

  而非像現在這般,困守在這宮殿裡,祭奠她兒的亡魂。

  她低了低頭,又重新仰起,似是想起什麼,仿佛只有一層皮的嘴扯開,露出個笑。

  “不過倒也無妨,你看看你膝下的皇子,再看看你的枕邊人,至親至疏,有哪一個不想殺了你坐上皇椅?你總有一日會被人從那位置上拖下來,落得和你父皇一樣的下場。”

  她看著他,又轉過頭,看了眼佛龕內的佛像。森涼的笑聲響在整個殿宇內,一層一層盪開:

  “眾叛親離,或許這就是報應。”

  雍淵帝幽深的眸中突然有了一絲波動。

  就在太后以為終是有一次戳到了他痛處的時候,那廂自始至終未置一詞的君王忽而側過了身。

  朝服之上,撞上了只投懷送抱的小兔子。

  雍淵帝微不可察地顫了下,這才低眸望向自己懷裡,聲色溫柔:

  “為何到了此處?”

  姜歲綿擁著他,在人稍稍怔了瞬的目光中又抱得緊了些,軟軟糯糯地道:“我醒時沒瞧見聖上,就來找你了呀。”

  極寬的肩部線條收緊在腰處,少女纖白的臂環在帝王腰間,顯得越發嬌細了些,卻是極襯。

  此刻二人擁在一處,微橙的暖陽從檐上傾斜而下,將她們攏在日色下,仿佛自成了一番天地。

  灼灼風華,靜謐安然。

  太后臉上的笑意兀地一僵。只剩下了濃濃死氣。

  看著旁若無人的兩人,她微張的唇動了動,似是感嘆般緩緩言說:“我原以為你與他不似半點,現在看來是我想岔了。”

  “到底是父子。”

  吉,善也,無不利。

  她窮盡謀劃才得到的“祥”字,可以於一夕之間便被剝了個乾淨。

  而有人什麼也不用做,便能讓那皇座上的人以天下為局,將一切捧到了她面前。

  痴情啊,這兩個字放在帝王家,多麼可笑。

  太后張開嘴,仿佛還要繼續說些什麼,可剛一開口,便被一道嬌嬌的話聲倏地打斷了去。

  “聖上,”姜歲綿埋頭在人懷裡,像撒嬌似的蹭了蹭:“我耳朵疼,我們的孩兒不會被嚇著罷?”

  孩,孩什麼?

  那廂的老婦瞳孔一縮,像是驟然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你——”

  不遠處還在忙著指使著內侍搬椅子的曹陌手一抖,險些沒又把手裡的拂塵給砸了。

  乖乖隆地咚,他昨晚當真沒錯過什麼吧。

  “歲歲...”雍淵帝語中罕見有些遲疑,但不過一瞬,他便溫聲接過話來。

  他沒有答“不會”,而是——

  “朕傳太醫來瞧。”

  正想努力使個眼色的小姑娘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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