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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淵帝垂眼望著,眸中再不是窺不得一絲情緒的喜怒不形。

  原薄情之人動了心,也是會體會到心疼的滋味的。

  甚至更甚。

  帝王指腹上沾著的藥漸漸暈開,力度輕柔得宛若鴻羽。

  大抵是有些涼,正睡著的人兒不自覺地蜷了蜷指尖,逮住了那只在自己掌心裡作亂的手,然後慢吞吞地翻了個身。

  險些蹭進了他懷中。

  雍淵帝上藥的動作就此一滯。

  站了有一會的曹公公低斂著眉,暗暗估摸著時辰。

  待到實在是有些遲了,曹陌這才試探著抬起眸,微覷了眼自己身前的龍榻——

  他剛抬起的頭又迅速低了下去。

  別說那話到嘴邊的“聖上”二字了,這位太監總管此刻覺得自己的呼氣聲都是如此的振聾發聵。

  他盯著手裡的拂塵,再一次變成了個又盲又瞎之人。

  都耽擱這麼久了,晚一時早一時好像也沒多大分別...

  也不差這一會了。

  曹公公捂著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臟,十分有理有據地自我開導道。

  好在那位也並未叫他等太久。

  榻沿處,看著藥膏徹底滲入人兒肌白如雪的掌心內,原是虛虛叫她揪住的帝王這才輕動了下,反手握住了人柔嫩的右手。

  雍淵帝俯下身,把幾乎臥到他膝上的小兔稍稍往裡抱了兩寸。冠冕上的旒珠垂著,可自始至終未曾有過半分的挪移。

  而那本孤零零被人掙開的褥子,重新攏住了正睡著的小姑娘。

  無聲無息。

  榻上的人兒呼吸淺淺重重,又漸漸重歸平穩。

  等再直身退開之時,帝王的指尖輕輕掠過人的額處,撥去了那一縷不大聽話的髮絲。

  秋日清風和煦,日光透過窗欞,偏愛地灑落下來。

  地上相疊的暗影由深至淺,直至徹底分離。

  金鑾殿外,已是搖搖欲墜的眾臣終是迎來了這場遲了數個時辰的大朝會。

  他們跪立於階下,而那高座之上,是他們的君王。

  生殺予奪的君王。

  官員們跪了太久,以至於在行完一拜三叩的跪拜大禮後,武將尚且還能穩上一穩,那些個文臣卻是幾乎都站不住了。

  若不是有左右之人互相攙扶,怕是能直接跪回地上去。

  姜尚書自然也在其列。

  但相較於早早跪於殿外請罪的宰輔等人,算準時辰如常候在宮門外的姜大人還是不大一樣的。

  即便後頭因為看著同僚都跪了一地,未免太過拔群,他也便隨著一同跪了,那也已是好上了太多。

  故而眼下姜淮之所以會顯得虛弱,主要的緣由還在...

  當其他大臣在殫精竭慮想著如何保住全府的性命時,尚書大人他——

  在面對兩個兒子的詰問。

  立後的消息,是怎麼瞞也瞞不住的。

  雖然姜大人也很奇怪如此緊迫的時間裡,他們到底是從哪聽來的風聲。

  但總之這一夜,姜家府上的火燭亦如京中其餘人家一般,是徹夜未熄。

  幸而此下大家眼底的青紫一個比一個深,倒也顯不出他什麼來。

  姜淮掩在人群里,一邊掐著自己虎口,一邊不著痕跡地瞪了兩個逆子一眼。

  唯有這樣,他才不至於徹底睡過去。

  正當這時,一道近乎沙啞的聲音響在了他耳邊:

  “禮部已籌大典多時,後位不穩則人心不安...”

  趙惑跪在那,高舉著手中奏章,一字一句道:“為我大雍長治久安計,臣請奏,求聖上下旨,冊姜氏以後位。”

  方才還耷拉著眼皮的姜尚書驟然瞪圓了眼。

  不是?你剛剛不還在聲淚俱下地說自己有罪麼?

  怎麼突然就開始扒拉起他女兒了!

  被冷刀砍了個正著的姜大人眼下是真真不困了。甚至清醒得過了頭。

  就像你看戲看的好好的,正瞧到高潮處呢,好嘛,突然發現自己也是戲裡的那個。

  姜淮看著那廂正跪呈奏章於上的臣子,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又湧起一種四面楚歌之感。

  何其熟悉啊。

  第92章 封后

  姜尚書怔愣著, 卻是打了個寒顫。

  而此時站於後側的姜卓卿抿直唇,往左一行,直接出列弓身道:

  “回聖上, 子不語怪力亂神。立後事關江山社稷,乃國之根本, 又豈是能因觀星監“吉星”一語、空口白牙就定下的?”

  姜卓卿心知, 憑京中如今的局勢, 想要再以歲歲才疏學淺為緣由推掉這份皇恩已是不可能之事。

  剩下唯一的破局之法, 便只剩下觀星監。

  解鈴還須繫鈴人,只有咬死觀星監卦象為虛,方才有一絲機會。

  “姜少卿,你...”聞他出言駁斥,跪於階下的宰輔呼吸一緊, 本就慘白的面色更難看了些。

  少卿, 換做幾日前他原不該這麼稱呼對方的。

  但豫州之勞,救駕之功, 現下對方已是聖旨明任的大理寺少卿了。

  距姜氏子獲封狀元入朝才過去幾載?如今竟已是正四品之位了。位極人臣並非是什麼妄言。

  更何況還是未來帝後長兄。

  已認清形勢的趙惑也不敢明著跟他嗆起聲。

  宰輔只能放低姿態小聲勸和道:“立後本是大喜,這等福分, 少卿又何必推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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