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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下宮門已閉, 還請姑娘早做打算才是!”
雨勢太大, 仿佛讓人眼前之景都變得模糊。
姜歲綿垂眸望向自己的手腕。繫於其上的青綠鏈條交相纏繞, 原是純金之色的小鈴上不慎沾了些朱色紅痕。
像是一株盛開的凌霄花。開在了懸崖峭壁間。
她的手輕輕晃了晃, 金鈴自然隨之而動。
“備匹馬車...再去將張太醫接過來罷。”
卻是朝著影衛說的。
青棠透過窗,看著外頭不耐地從鼻中打出響啼的烏騅馬,眼中的情緒都有些控制不住。
此時她們身處內間,可小丫鬟無論怎麼看,都不會覺得是她家姑娘改了主意。
“姑娘,”丫鬟紅著眼喚了人一句,惶惑道:“她的話信不得的,她在騙你...”
姜歲綿不知從何抽出個錦盒來。少女的睫小幅度顫著,如水的眸中卻分外沉靜。
“我知道。”
若真如對方所言,以林苓的身份處境,又如何能在得知這一切後還讓人給她送出消息來?
宮門已閉、都城戒嚴,一個普通的婢女,又怎會有能力躲過影衛的查探順利走到姜府大門前,恰恰好叫她聽見那樣一番話。
騙她是真,可雍淵帝出事...
亦是真的。
沾滿血的瓷片終是叫人放了下來。
在她鬆手的那剎,那塊碎瓷便於轉瞬間消失不見,再也尋不到了。
小姑娘並不在意這點。
她現在已經不需要它了。
她握著從筆架上隨手摘下的兔毫,頓了頓,隨後堅定不移地落了筆。
空白的錦帛上一點點被徽墨染就。
幾滴鮮血順著筆身滑落,砸進墨里,緩緩暈開。
正如右下方那抹朱紅之色。
*
分外寂靜的長街之上,車轍轆轆而過,留下一地水痕。
“什麼人!”
宮門之外,手持長/槍的士卒守立於前,槍上似劍的短刃勾著銀芒,仿佛下一秒就能斬開這無窮的黑夜。
而此刻,這些尖銳的利刃卻齊齊向一處對準了。
隨著一聲厲呵,馬車四處都圍滿了身披盔甲的兵卒。
如巍峨高山,所有可能的前路都被盡數堵死。
已是再無可逃。
但那駕車之人卻似毫無所覺般,又往前進了一步。
雨絲在地上蓄起水窪,如今被馬蹄踏著,濺起滴滴水霧。
其中一個穿戴略有些不同的侍衛皺著眉,徑直將長/槍抵上了馬車一側,開口道:“儲君有令,今夜入宮城者,誅。”
黑夜裡,極其細微的簌簌聲被掩在雨下,轉瞬即逝。
馬車上的車夫左手握韁,右手卻是無聲無息地置於了自己腰處。
不用半息,那已出鞘的軟劍便會徹底拔出。
儲君...
坐於馬車內的人目光微顫了下,方才緩緩抬起了手。
一隻手斜伸出車幔,其色白皙,微弱的星光灑落之上,像是黑夜中一點螢火。
兵衛怔愣了一息,不過更引他注意的,是那道靜靜躺於掌心的錦卷。
曜目的明黃色。
與之一同的還有一句:
“你主子若不想背上忤逆謀反的罪名,便當放我進去。”
那聲音的音色極為動聽,如鶯如燕。可在那軟語之下,卻是截然不同的堅定決然。
明黃錦帛漸展,鐵畫銀鉤般的字筆映入侍衛眼中。
一盞茶後,抵於車身的柳葉槍尖終是被人移開了來。
兵卒將槍豎立身前,卻並未讓出路。
“姑娘手持入宮聖諭,自是無礙,但——”
他看著眼前的駿馬,神色冷肅:“馬車不得入宮門,還請姑娘下馬。”
緊緊擋在人身前的小丫鬟一愣,下意識拉住了少女的手,猛地搖了搖頭:“不行的姑娘...”
“青棠。”姜歲綿垂下眸,然後趁她出神的功夫,猛然將袖中藏著的一物餵進了她嘴裡。
外頭的雷聲不絕於耳,原還死死拉住人左手手腕的小丫鬟瞳孔驟然一縮,正要說些什麼呢,卻是陡然往後一倒,昏了過去。
做了數年府醫的張太醫看著那顆他再熟悉不過的藥丸,深深嘆了一口氣。
這一路上他嘆的氣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張太醫也不知,到底是因自己為了將丸藥改制成不傷身時無意間削弱了其迷藥的藥性,還是...
服藥之人執念太深,才會提前從昏睡中甦醒。
但眼下的局面...
讓他無端又憶起了多年前的一番情形。
那是院首此生都不願再回想起的事。
他望著伸手將人扶住、又仔細把人扶放於車內軟榻上的小姑娘,張了張嘴,但終究能沒能尋得半點氣聲。
若是能勸住,哪裡還會走到如今這步。
姜歲綿看了他一眼,輕頷了下首,這才轉身掀開了簾。
簾面之下,各色珠石輕顫著,相撞時發出些許叮璫聲,尤為好聽。
少女不帶絲毫猶豫地踏了出去。
可就在她露面的那一剎,人群後方一個不起眼的小兵垂著頭,悄然按住了自己的袖口。
“咻——”利箭破空。
一道細芒強勢闖入了小姑娘餘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