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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她緩緩站起身,先將手中之物交由宮侍捧著,又自個兒伸出手,把上頭的盒蓋掀開了來。
描金象牙鏤空雕提食盒內,靜靜躺著一盞剛從爐上煨好的梨湯。清澈的梨水間依稀還可瞧見銀耳、烏梅等物,最是清潤不過。
她仔細妝弄過的臉輕輕抬起,好將自己的容顏盡數呈在人眼前。
“臣妾聽聞前陣時日聖上曾不慎染了風寒之氣,眼下日頭寒涼,妾身親手燉了梨湯,想請聖上賞臉嘗嘗。”
淑妃聲音放的極柔,可謂將小意溫柔這四字詮釋到了極致。雍淵帝微垂下眸,予了一分眼神與她,“梨湯?”
帝王神色平靜,仿佛此問不過隨口一提,女子的呼吸卻頓時停了下,仿佛連心跳都要一同止住了。
“放那罷。”
聽著這平平的三字,淑妃緊繃的心弦微鬆了幾分,心底也不由湧出些喜色。可她面上仍控制得極好,沒顯露出半點。
探聽來的消息果真不假,雖不知為何,但聖上近些時日的確好飲梨湯。
這些安排總算沒有白費。
數念一齊在淑妃腦中里閃過,她定了定心思,卻是又一次大膽開口道:“政務繁多,聖上卻也要多顧及自己身子才是...”
“不若先歇上一歇,也好驅一驅寒。”
“這湯涼了,便失了驅寒的功效了。”
她言辭多懇切,端得是一副情深意切之態,但侍在君王旁側的大太監卻是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方才不著痕跡地垂下了眉。
淑妃娘娘今日...倒是反常。
倒不是她神態哪裡不對,只是今上難得應下,按理而言娘娘自己也該知曉這是一件多麼難得的事。
此事到此便該終了,而非繼續提出這點看似關心則亂的請求。
有些過了。
更何況喜這梨湯之人...
嗅聞著空氣中稍濃的甜意,內侍懷中的拂塵向上挪了挪,藉機遮掩住了自己嘴角。
不過更讓曹陌意外的是,奏本閉合,手執御筆的人往食盒處看過一眼,並未直言什麼。
只淡淡喚了一聲他的名姓。
大太監兀地抬眼朝人覷去,神色中還有些尚未來得及藏好的驚疑。
對上帝王的投來的目光,他微不可察的頓了瞬,方沉穩地弓了下身子。
他走到淑妃處,如常驗過毒,這才給旁邊捧著紅釉四魚紋碗的小太監遞了個眼神過去。
手捧梨盞的內侍正要呈上御前呢,卻被人給阻住了。
淑妃摘下指上鋒銳的護甲,指尖沿著碗沿輕輕一滑,竟是直接從宮人手中將東西給接了去。
她徑直走到那方御座前,盈盈一跪。
“婢子粗鄙,總不若臣妾心細。還是妾身來罷。”
這便是要侍膳了。
看著妃子這一系列舉動,曹公公連銀針都還未來得及放下的手忽的一顫。
這,這,這...
雍淵帝淡淡放下筆,居高臨下地望了眼跪侍在旁的人。
迎著他的目光,淑妃背後驀地浸出身薄汗來。
好似她心底那許多的算計都被人挖出,赤/裸地曬在了陽光之下,一覽無餘。
這種惶惶不安之感,她三年前也曾有過。
只是終究讓她躲了過去。
可見即便是今上再料事如神,也會有錯漏之時。是人便會有疏漏。
她胸口起起伏伏,總歸是重新穩了下來。
開弓沒有回頭箭。
許是覺得養心殿內空寂,又許是想讓自己的舉動更合宜些,淑妃屈膝跪著,嘴上除了雍淵帝,更是順帶著提起了皇兒。
四皇子,好像是他與她之間最為緊密的那層聯繫。
可惜淑妃從未想明白,為何他予了她希望,又要生生將其掐滅。
三位皇子均成,只要有他們在一日,她兒就永無出頭之日。
哪怕她能騙自己幼子更易得父親偏疼些,可這點微末的自欺欺人現下也徹底散了。
立後啊...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她本可以再騙自己一陣的。
淑妃執著勺,狀若隨意地在碗中攪上一攪。等再抬起眸時,其中懼意微斂,只剩下一廂真情。
小塊的梨肉與銀耳混著,盛在那同色玉勺中。
雍淵帝看著她的動作,薄唇輕動,卻是提及了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淑妃的指尖,倒是別致。”
淑妃握勺的手微微一顫,纖纖玉指上所呈的並非尋常指甲有的肉粉之色,而是由蔻丹染就的紅,上頭還鑲了幾朵通透純淨的琉璃花。
眼下指尖輕擦過碗壁,丹紅指蓋上一眼望去便分外精巧,也不知那人是如何做到的。
那手的主人抿了抿唇,勉力露出個笑來:“是妾身邊的宮女染的,聖上若是喜歡——”
淑妃一邊答著話,指尖卻是不由蜷了起來。假若再細心些,便可發現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之色。
他莫不是發現了什麼,不會,不可能...
她心緒未定,那遲遲未有動作的君王卻在此時毫無徵兆地伸出手,將她手中所捧溫熱的梨水接過,遞到了唇邊,一飲而盡。
袖袍寬大,淑妃眼底卻映著他微微沾濕的唇,以及輕滾的喉頭。
一時間,她恍若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怦怦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