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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星火功勳加身,卻孑然一身。
她和來寒暄的軍官說話,腦子裡卻浮起了女王方才的面容。
【殺了我。】
是我看錯了嗎?
聞星火搖了搖頭,又聽騎士長楚離在一邊解釋自己的離婚。
他簡直狂妄過分:“我離婚怎麼了,盛秋榆本來就脾氣很差。”
“再說了,她簡直心思惡毒,從前還和我分享怎麼欺負女王呢。”
又有人吃吃笑了一聲:“那她不怕女王報復嗎?”
楚離端著紅酒:“她更怕做女王。”
又是一陣鬨笑,這幫首都星的貴族向來喜歡湊在一起玩笑。
但聞星火經過又都齊齊閉嘴了。
高大的alpha女上將走過,軍銜惹眼,人也惹眼。
勳章向來是alpha的榮耀,聞星火從破落貴族的私生女逆襲成為沈獄的直屬,簡直是一般人高攀不起的存在。
這個時候再也沒人嘲笑她身高不正常了,也沒人嘲笑她難看。
只會說她高大英勇,開闢了女alpha全新的審美。
這三個字一直盤桓在聞星火的心口,以至於她後來好幾天夢到從前。
夢到孤雲學院上學的時候。
夢到小時候欺負過她的奚晝夢,夢到來找她的池月杉,夢到上次蟲潮之前還信誓旦旦地約她去打牌的席霜。
大家都走了。
吵過架的,喝過酒的,嘲笑過她的,也勾肩搭背過。
都像是聞星火鏡花水月的一場夢,變成了她自己在歲月里不敢回頭。生怕自己貪戀從前的熱鬧,沒有勇氣像少年時那樣要為了母親的意志為帝國奮鬥終生。
沈獄總說:“人本來就孤獨的。”
直屬上司老不正經,沒事的時候喜歡喝燒酒。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星球買的,味道苦澀又燒心,聞星火喝兩口就咳得撕心裂肺。
“你看,再相愛的兩個人,死也不會一起死,就算一起死,火化的時候還是分開燒的。”
聞星火:“現在不火化了,直接分解。”
沈獄哦了一聲:“分解成滾燙的骨灰也不可能依偎的。”
聞星火知道她為什麼這樣。
過了三十五歲的沈獄也沒結婚,她在戰場上差點死了,是個徹頭徹尾的沒生殖能力的alpha。
不過她就算這樣也不缺omega喜歡,卻仍然單身,在寒夜裡買醉。
聞星火:“您的愛人是不在了嗎?”
沈獄點頭又搖頭:“她還不知道我喜歡她呢。”
長輩的戰場同樣血腥,這一代的軍官哪個不是從屍山血海里走出來的。
聞星火:“你們年輕的時候沒有結合嗎?”
沈獄:“alpha和alpha結合什麼啊。”
她又喝完了一瓶酒,兩個人坐在郊外機械城邊上的蒼蠅館閣樓喝酒。
輪休的日子對沒有家庭的人來說很是無聊,沈獄喜歡泡在這樣三教九流里。
聞星火愣了一下:“是alpha?”
沈獄轉頭,她老了很多。星白的發猶如挑染垂在臉頰,長發被夜風吹起,聲音縹緲:“她是為了救我死的,蟲族的節肢有毒素,就算搶救回來了,躺了兩年,也沒睜開過眼,就這麼……”
這個季節很冷,酒喝了很熱。
剛好飄起了雪,沈獄看了眼掌心和她白髮一般的雪花。
“走啦。”
她往後一仰,任由雪花拂面:“藍嵐死了,明光死了,褚婧也死了。”
“最可笑的是,孩子裡最漂亮的女兒得不到赦免,就這麼在荒蠻星球病死了。”
聞星火知道她說的是奚晝夢。
印象里跋扈的貴族小姐,因為奚明光的一個軍紀錯誤,被剔除了貴族籍。
八大家族變成了七大家族。
最後曝出來的前面兩個兒子還不是奚明光的孩子。
老大老二舉家搬遷,老三結婚了因為丈夫是貴族也勉強活了下來。
命運在長大的聞星火眼裡,蒼涼得每個人都是一片雪花。
此刻春雪冷冷,高空有飛船經過,流光倏然划過,樓底下有孩子還在騎自行車。
她想到了自己在下世界的幼年,又想到這些年從熱鬧到寂寞。
最後又想起宮宴上,女王那句唇語。
她對沈獄說:“女王不太對勁。”
滿身酒味的邋遢軍官閉著眼笑,似乎陷進了少年時的迷濛,哼出一個尾音上揚的嗯。
聞星火:“為什麼會讓我殺了她呢?”
沈獄睜開眼:“女王說的?”
聞星火想到盛陽葵學生時代的模樣,怯懦又嬌小,最後爆冷,成了女王。
但誰都知道帝國的女王是繼任,上一任說了算。
聞星火點頭,她的面容比少年時比堅毅了許多,在風雪下又顯得冷冽。
“我覺得是我看錯了。”
她苦笑了一下:“但很奇怪,又覺得不像是錯覺。”
沈獄卻沒有半分驚訝,她現在完全處於不問世事的狀態。
可能回憶里故人的遺言又被翻出來,她說:“如果她真的想說,會有下次的。”
但一個下次,就是一年。
她再見到盛陽葵,又升了一級軍銜,對方看上去又瘦弱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