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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自貶,竟是讓人有些不忍。
溫御已不記得自己的心有多久沒有為某件事某個人起過波瀾,越是年長他的心越是像是沉寂的凜冬,一片冰封白雪茫茫。
眼前的女子,原本的年紀應該也不大。他活到四十有二,應該比她年長許多。仔細思來,似乎有些以大欺小之嫌。
忽然間他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可笑自己多活一世,再是容顏回春,卻改變不了沉沉暮氣。倒不如眼前的女子,借了輪迴的光,還魂之後大放異彩。
“那本書,是史書?”
“不是。”葉娉心下一松,看來溫御信了她。“乃是一話本,名為《盛寵小嬌妻》,講的是您妹妹溫如沁和宣平侯世子沈翎的恩愛故事。”
居然是話本。
而且這名字,委實俗氣了些。天下竟有如此荒誕之事,當真是活久見妖魔,更荒誕的是他竟然信了。
葉娉覺得他應該不會再殺自己,道:“書中所記郡王不負皇恩,披荊斬棘保家衛國,後世流芳千年萬年。”
千年萬年?
他可活不了那麼久。
溫御深深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轉身走了。
身高腿長,如松如竹,端地是一個石破天驚的大美男。葉娉卻莫名覺得他的背影有些孤寂,所到之處行人避讓,如落入凡間的孤星。
或許是高處不勝寒,這位郡王爺活得未必開心。只是相比他們這些普通百姓,出身顯貴的世族子弟何等幸運。像她這等朝不保夕的可憐人,更是沒有資格同情別人。
三喜見溫御走遠,這才白著一張臉過來。
“大姑娘,溫郡王怎麼會在這裡?”
葉娉滿腹心思,隨口答道:“來看我的。”
三喜想哭,她家大姑娘的病真是越來越嚴重了。生病的大姑娘好可憐,她身為丫頭不應該刺激主子。哪怕是說謊,只要姑娘能開心她也願意試一試。
“……奴婢就知道郡王爺一定是來看大姑娘的,大姑娘這麼好,他肯定被你的真情所打動,對你上了心。”
葉娉聞言,有些哭笑不得。
三喜這丫頭,還真信了她的鬼話。
得以保全性命的喜悅,和被人這般無條件信奉的感動,讓葉娉鼻頭莫名泛酸,眼眶也跟著紅了。
三喜越發心疼自家主子,僅是見了郡王一面,居然能讓大姑娘喜極而泣。
這時葉婷也跟過來了,看到大姐的樣子,心疼得不行。
“大姐,那位郡王爺說什麼了嗎?”
“沒有。”
“那就好。”
葉婷心想,那位溫郡王生得那般好,難怪大姐入了痴。
“大姐,咱們回去吧。”
葉娉捏著妹妹的掌心,輕輕笑了一下。
她好生叮囑葉婷和三喜一番,二人知道輕重,自是不會說出去。是以葉母和葉氏都不知道,還當是姐妹倆在家裡悶得慌,出去透了個氣。
傍晚葉庚下值回來,帶回來一個好消息。他已為葉廉那得一位老夫子。那位老先生曾任國子監的講學博士,學識淵博德高望重。
一家人聽到這個消息,皆是歡喜不已。
翌日葉庚特地告假,準備一應上門禮帶葉廉去拜訪那位老先生。
父子二人到了老先生的家門口,葉庚敲門幾次無人回應。最後出來一位老僕,說是他家老先生病重不見人,近日也不會再收新學生。
葉庚大驚,明明說好了的。他還親自和老先生談過,將自家與王家的恩怨和盤托出。他記得當時老先生十分氣憤,極是不恥王家的行徑,還再三保證絕對不會畏懼強權,一定會收下葉廉這個學生。
沒想到不到一天的功夫,竟是生了這樣的變故。
他初時當真以為老先生是病重,爾後細想便知此事有內情。他與老先生見面時,對方紅光滿面氣色極好,不可能一夕之間就病倒。
葉廉來時極為歡喜,眼見著這般情景自是猜到結果。
他垂著頭,很是沮喪。
“無事,這個不成,為父再替你找新的夫子。”葉庚安慰兒子,“實在是不行,為父還可以親自教你,定然不會耽擱你的學業,誤了你的前程。”
葉廉點頭,忍著沒哭。
父子二人又等了一會,老先生家的大門依舊緊閉。
最後葉庚嘆了一口氣,準備帶兒子回家。
才走了沒多遠,迎面遇到一個短須儒衫的老者。老者從鼻子裡發出一個哼聲,極為不屑瞟了父子二人一眼。
“都說了不是讀書的料,這般不敬師長的學生,哪個夫子也不敢收。我勸你們還是死心的好,早點另作打算早謀出路。”
葉庚認出這人,正是那位逼迫兒子退學的胡夫子。
胡夫子一臉得意地蔑視著父子二人,敢罪王家的人,他還見過有人會有好下場。旁人有幸和王家結了親,還不得巴結討好。竟然還敢和王家撕破臉,鬧得紛紛揚揚闔京皆知,這葉家人真是愚蠢至極。
女兒沒了名聲,一個不知廉恥又兇悍,還家一個聽說力大如牛。兒子進不了學,整個永昌城不會有會敢收葉家子。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饒是葉庚是出名的好性子,此時也被激出了幾分戾氣。原來是王家人在背後搗鬼,那位老先生也不知有沒有被他連累。